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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吏（第1页）

天还没完全黑，但正堂上已经点上了灯，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自然是大屋的主人宋夫人在正中间。在她旁边的，有卓鲁和县尉，以及两人各自的手下、牛五，连那个和尚也被重新叫了过来。

这就是我在大宋审理的最后一件案子吗？聂飞练就好像是被逼着出席一样，她在心中反复地询问自己。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时，她知道不得不说话了，于是便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各位大人、宋夫人，此时此刻，我想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谁才是杀害宋家公子的凶手，他就是……”

说到这里时，聂飞练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地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除了和尚在低头默念经文之外，其他人都在注视着她，都在期待着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个名字。好在聂飞练并没有让大家焦急地等待，清清楚楚地说道：“……就是原太子府的巡检丁保良！”

“啊！”

不少人从口中说出了这个字，只有和尚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默默地口诵佛号。这一切都落在了聂飞练的眼中，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话，就有人问她道：“这不对吧，聂主簿，既然是丁保良杀害了宋夫人的儿子，那为什么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致死的痕迹呢？”

聂飞练说道：“这很简单，因为丁保良绝不是一般的武夫，否则就不会从防卫严密的京师只身逃窜出来。昨天夜里，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又饥又渴，宋家大屋在当地最大、也最为醒目，他自然是一眼就看中了这里，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在身，从外墙翻入，想寻些吃的东西。但不巧的是，他翻入的屋子，正好就是宋公子的住处，宋公子尽管行为有些异常，但身体却很结实，便与丁保良搏斗在一起。你们看宋公子屋中十分凌乱，那就是与人出力搏斗后留下的痕迹。

“谁知丁保良武功不弱，就算没吃没喝，功力上打了一些折扣，但宋夫人的儿子依旧不是他的对手，三招两式，就被他下重手击毙，外表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内伤颇深，这也不是全无可能之事。紧接着，丁保良听见外面隐隐有说话之声，于是推开门去看，却看到了金国的使节团全伙在此，他在太子府时打过照面，当然认得，便不敢停留，匆忙打开窗户，翻墙而去。如果让他就此逃去，自然是无影无踪，但意外就在此时生了。

“丁保良在逃出京师之时，必定是经过了剧烈的打斗，这是毫无疑问的，再加上一路逃亡，命在须臾，自然心惊胆战。接着又与宋夫人的儿子生死相搏，已然力竭，因此才不慎从墙头上跌落下去，这时的他，油尽灯枯，就算牛五不下手，也是撑不了多久了。诸位大人，这就是我的推断，就算到了大理寺曹大人面前，我也会这样说，因此，这个案子，到此可以了结了。”

聂飞练说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说完就坐了下来，并不去看各人的表情。但在坐的人，尽管有的人在点头，表示同意，显然也并不是全部都心服，因为立即就有人提出疑问道：“你说的倒还有些道理，但是我们和宋公子的房间相隔并不算远，怎么房内有人打斗，我们这么多人，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说话的这人是卓鲁的一名手下，聂飞练头也不抬地道：“这就更加简单了，你们这么多人，声音必定嘈杂。而且一个人，但凡专注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对周围的情况，便会充耳不闻，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提问的那人还是有些不服，但也说不出什么，就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那个县尉见其他人都说话了，自己也变得胆大了起来，说道：“既然是聂主簿说的，我们自然都是服气的。但是我记得牛五曾经说过，这丁保良是从后院的墙头上爬出去的，而宋公子的房间却是临近前院。难道，他是先跳到前院，再绕到后院，爬出墙头的吗？既然是在逃亡，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何须如此麻烦？”

聂飞练不禁苦笑了一下，在心中道：“怎么会断案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牛五，接着就是你，那我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作出怫然不悦的样子道：“兴许是牛五天黑看错了也说不定……好了，你们都不必再说了！我是大理寺的主簿，朝廷任命的七品官员，你们不过是些地方上的小吏，见识鄙陋，又懂得些什么？”

她原本是假意生气，但说到后来，竟然真的越说越大声，也不知道是生别人的气，还是单纯是在气自己。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不妥，径直撇下众人回了房间，一头躺倒在床上，气鼓鼓的，闷声不响。

聂飞练走了之后，剩下的人不知道生了什么，都默不作声，不知道谁在小声地道：“要不是太子殿下，她自己不也是小吏？说是会破案，终究连个捕头都不是！”

声音虽小，但也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这时卓鲁站了起来，一拱手道：“案子既然已经告破，那我们也不便再打搅，这就要告辞了，至于我手下的那位弟兄嘛……”

他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斜睨了县尉一眼，又继续说道：“……他确是伤了人，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至于放不放人嘛，就全看各位的了！”

那县尉当时扣下金国的人，也是为了在底下人面前挣回面子，他虽是武夫，却也不浑，不敢当真把金国使节羁押不放，何况卓鲁先放了话，自己也乐得就坡下驴，于是就冷笑道：“好说、好说，我们不过是小吏，哪里还有什么体面，放了算了！”

“且慢！”看起来事情就这样解决了，金国使节团也可以顺利上路，但这时有一人站了出来，大家一看，竟然是宋夫人，只见她脸上寂如冰雪，说出来的话也和她的神情一样，“诸位请看，天色已经黑了，眼看着又要下大雨，这时候将客人赶出去，那我宋家今后就不必再做人了。恳请各位老爷多留一夜，就当作是看在小女子的薄面上，明天一早再上路，也好让这位县尉老爷将人带来，再走不迟。”

卓鲁其实还是想立即赶路，宋夫人不等他说出口，变了脸色道：“怎么，难道你们真的当我这里是幽灵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