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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辚辚转动,车放缓,随即停下,未及车夫掀起帘帐,车内之人便已探出头来。
凉亭中,父亲一身褐色布衣背对自己,负手而立,单一个背影,已足以令人红了眼眶,沈鸢手扶车身,一把跳下马车,只看着那道身影,颤抖着嗓音,唤了一声“爹爹。”
沈明志闻声回头,听着这一声久违的问候,看着沈鸢微红的眼,心中百感交集,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言语,半晌才缓缓开口,哑声道了一句“瘦了。”
沈鸢小跑过去,父亲何尝不是如此,看着父亲消瘦的身形,花白的鬓,含在眼底的泪终是没有忍住,夺眶而出,抬手捂住嘴,再说不出旁的话来。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心绪万千,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沈致见到阿姐,亦走了过来,拉了拉她的手,唤了一声“阿姐。”
短短数月,他亦清瘦许多,声音少了先前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面上没了孩童的圆润,多了几分少年之气。
仍是彼此熟悉的亲人,只是经过如此一遭,何人又能全然未变呢?她是如此,父亲和幼弟亦是如此,只要这转变是好,只要家人能平安无事,能重新聚在一起,旁的一切,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沈鸢抬手拭干面上的泪,哽咽着点头应了一声,忙又将头撇开,怕父亲和幼弟看见,今日是团聚的日子,不该落泪伤怀。
王辞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场景,也不免感慨万千。想当年他孑然一身,不过一个落魄学子,若非得老师赏识帮扶,不会有今日成就。只是远在苏州的父母已然病逝,无法见他如今境况,若能相见,想必也是如此喜极而泣、无语凝噎之景。
夜风渐起,弯月高悬,苍茫夜色中隐约可见几颗疏星。
王辞敛起思绪,上前道:“天色已晚,还请老师和沈姑娘先乘车赶路,待到了白鹤镇后,再聚不迟。”
沈明志点头,眼下自是赶路要紧,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叫他从何开口询问。王辞虽未对他说过什么,但方才所见马车外的几名镇北军近卫,阿鸢在车内的短暂停留,当然还有贪腐一案的翻案重审,诸事种种,叠加在一起,若说是圣上开眼,祖上积德,他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到底是他没有护好自己的家人,可也正如王辞所言,眼下赶路要紧,有什么事情,待到了白鹤镇后,再问不迟。
沈明志抬手,拍了下沈鸢的肩,终是欲言又止,抬脚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沈鸢心底莫名慌,总觉得方才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像话里有话,拢在斗篷内的手交握了一下,见父亲未多说什么,只提了裙摆,跟在后头,抬脚上了父亲身后的另一辆马车。
马车辚辚,车轮转动,官道上,车马缓行,加,最终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尽头……
凉亭不远处的茂密树林中,夜风吹拂依稀摇晃的斑驳树影下,一人身穿白衣,久久伫立。
萧穆自酉时未到时,便已到达此处,亲眼看着沈鸢所乘的车架经过官道,亦亲眼看着卫驰策马而至,跨上马车,久留不下。此刻,看着沈鸢和沈明志相继乘车离开的画面,心中不知是何情绪。
她确实如他所料,主动离开了将军府,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卫驰会忽然赶来,并将马车拦下,他此刻该在城南密叶林才是。他了解沈鸢的性子,若她想要主动放弃,不会将今日离开之事告知卫驰,所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方才他们二人在车内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原以为内贼之事,可以拖上卫驰几日,在他未找到沈鸢的这些时日,他会对她关怀备至,他会重新赢回她的心,却不料……
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密叶之下,黯淡树影将他本就清冷寡淡的面色衬得更加清冷。
阿鸢,无论如何,你都会是我的。
**
卫驰回到将军府时,正是夜色深浓之时。
昨夜自官道上目送沈鸢所乘的马车离开之后,他点了几名近卫跟上,交代别跟得太近,待到白鹤镇落脚之后,留下暗中相护,再立即将具体位置传信回来。 事情安排好后,卫驰未再返回城南密叶林,也未去军营,而是策马回了将军府。
密叶林的搜捕不会那么快结束,段奚行事的风格他很清楚,不搜到天亮不会善罢甘休。之所以没有赶去城南密叶林,而是选择回府,是因为他心中已然有了推断,虽说这个推断还未有实证能证明,也是他不愿相信的,但眼下既还是推断,便需蛰伏等待,不可自乱阵脚。
抬脚迈入府门,卫驰径直往主院走去,远远看着漆黑一片的庭院,心中莫名空了一块,脚下步子一顿,又转了方向,朝毓舒院走去。
未到毓舒院中,远远却见灯会依稀,心头莫名暖了一下,很快又冷下来。她已经走了,院中灯火如何透亮,都已不是她点燃的,方才在北城门外,他亲自送的人,不是吗?
福伯在毓舒院内,听见脚步声,忙迎出来。方才军中来了人,神色凝重,开口就问沈姑娘是否还在府上,当时他便心头一惊,沈姑娘今日傍晚外出之前,还同他打过招呼,说是要去东市一趟,临出门前还送了她亲手制的香包一个,神色也有几分黯淡,当时他便觉有几分古怪,但想起将军叮嘱过,不论沈姑娘要去哪里,皆不多问皆可放行,便未多想,只如往常一般,为其安排车架。
直到军中来人询问,福伯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姑娘是准备离开的意思。
心中紧张又害怕,福伯忙派人去东市寻了车夫,问话之后更加肯定心中猜想,思及沈姑娘临出门前的神情,以及郎君近来神色,心中一下凉了大半,又不知如何补救,故只得亲自到毓舒院走上一遭,四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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