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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河川礼(第2页)

他此话意深,卫骅看着萧长霖,不语。

萧长霖虽笑着,可他心中却时刻压下一腔即刻要爆发出来的情绪,一个想将面前之人一拳打倒、甚至是杀掉的冲动。他左手举着茶杯喝茶,面色淡然,实则右手在桌几下攥紧成拳,紧至指甲几乎掐进肉中,感到生生的疼,才得以平衡。

他的情绪,在他面前静静看他喝茶的卫骅何尝不了解。卫骅也恨萧长霖,萧长霖也恨卫骅;但卫骅曾经爱萧长霖的妻子,萧长霖爱卫骅的妻子——他的妹妹萧葛兰。世间爱恨羁绊着每一个人,缠绵不尽,有如一场默默的网无声将所有人卷进其中,他们相互纠缠,无人全身而退。如今世道令他们一个个原先天真烂漫的少年学会了相互试探、相互算计,为自己和家族的野心不惜将士万骨枯无……

这一刻,那种冲动消失了,萧长霖苦涩一笑。他放开了方才攥紧的拳头,疼痛感也随之淡去、消失。他今日约卫骅来酒肆,本就是抱有试探的态度,试探他对他自己所作所为的态度,也试探他对自己妻子璴里的态度。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他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敌人,永远不会达成共识。只是他还不能明着将矛戈指向他,因萧铿,因葛兰,也因璴里。

卫骅走出酒肆时有些怅然若失,只见一个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他,最终扑在他身上,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

卫秩将他抱得紧紧的,卫骅心中一动,伸手将儿子举起抱在怀里。这时,一个妇人温柔的话语轻轻落在卫骅的心上:“上车吧。”

其实早在卫骅看到卫秩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所有。那一刻,不知是触动还是愧疚交织在心头,竟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卫秩力气虽小却真真实实地抱着他,而萧葛兰虽面上同他显得疏离,心间还是万分挂念着他的。卫骅将视线移向前面,萧葛兰身姿窈窕、貌美妆盛,她的微笑使他周身温暖,又令他安心。

纵然是再铁心的人此刻都难免感到酸涩。卫骅将一岁的儿子交给览宁,走上前去,柔然握上萧葛兰的手,同她一起走向车辇。感受着这肤如凝脂,卫骅想道,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

一路上,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一腔衷肠不需诉,早已化在这多年的夫妻之情中了。

内城酒肆发生的一切事情,萧长霖都没有告诉璴里,他府中的下人也没有几个知道的。以他的聪明利落,恐怕萧铿的心腹都打听不出他完整的行踪,只知他去了那家云贺酒肆,并不知具体事宜,以及与何人相会。待萧长霖“康复”至圻殿与父王萧铿相见后,萧铿才发觉,他当日派去的十个心腹,仅有三个最机灵的回来了。

萧铿独自一人坐在空阔的圻殿中。他仰头望向头上方的房梁,明亮的灯烛映着他的脸,却映不到他的内心。他不知自己还能坐在这里多久,也不知大琰在他手上的日子是否会内争停息、走向共御外敌甚至是统一天下的道路。

但是,萧铿更无法猜测也更惧怕的是,他这个自负为英君贤主的人,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这一生……

夏日,琰国王室同往年一样,由萧铿带着宗室,各族族长携着本族之人,浩浩荡荡地从大京启程,来到位于大琰与云贺交界的北山草原行猎、祭祀。此次与秋猎不同,秋猎多半是猎鹿等体型较大的动物,而夏日至多射下一只兔子。

琰族祖先初年生活在北方草原,皆是依水而生,所以非但孩子从很小就学习骑马这一习俗保留至今,每年祭祀河川这一礼节也成为如今琰人心中的共识。

此时正值盛夏,北山草原自然比湜上围场显得茂绿一些。瑰里一下马车,便觉得这草比围场柔软许多,当真是绿草如同茵褥,躺在上面必是十分舒服。她一下就看到了远处围着叫好的人群,心生兴趣,便也不顾定南和卫氏,独自跑过去了。

围着的皆是宗室与三族的女子,男子皆随着萧铿与萧长霖出去了。瑰里挤进这花花绿绿的数层,看到的竟是两个身着骑装的少女在比赛摔跤,一个蓝衣一个黄衣,不分伯仲,难舍难分。一会儿,黄衣将蓝衣摔倒;又一会儿,蓝衣将黄衣甩出。瑰里并未看清她们的面庞,她随口问了身边的一个少女:“那两个人是何人啊?”

那少女语气欣喜激动:“蓝长裙戴个帽子的,是宗室的萧海斤;黄衣服的,是雍齐将军的幼女雍黎。”

她说罢,便继续观赛了,并没有注意瑰里。

瑰里一怔,原来那黄衣少女是雍黎啊。先前她只觉得雍黎谈吐有趣,没想到她摔起跤、打起架来也是悍劲十足,真是一个生于武将世家的优秀女儿。至于萧海斤,她仅知晓近年来她的兄长萧海璋常年镇守大琰北方边境,那里的草原也如同这里一般一碧千里,她必定是喜爱那样的广阔,性子也野了起来吧。

两个少女紧紧盯着对方,连连出招,不留余地,一刹那鲜艳的裙子展成圆圈,裙下的靴子露了出来。正当那气氛凝聚至最高点时,萧海斤忽然反手一击,雍黎直直摔倒在地上。霎时间群声沸腾,萧海斤叉腰微微一笑,只觉荣光无限。

雍黎趴在地上几乎起不来,海斤弯下腰凑在她脸旁,长长的手指向远处一指:“你输了,那匹马该送我了。”

瑰里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她所指的果真是一匹好马,同她先前与沃只赛马之时骑的那匹恍惚有些相似。只见雍黎恨恨地盯着她,忽然双手一撑跳起来,忿然拍拍身上道:“今天它是你的,明天就不一定了。下次你要是输给我,你那一匣子的首饰都要赔给我!”

海斤优雅一笑:“好,奉陪到底。”雍黎见海斤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冷哼一声便跑走了,身后两个侍女紧紧追着。

瑰里见众人散了,欣喜地迎上去:“海斤!”

海斤一转头,见是她,忙笑着拉住她的双手上下打量。瑰里失笑:“我这不是和之前一样吗,你如何像是不认识我了。”海斤赞许道:“哪里哪里,你较之前高了,身姿也更加矫健绰约了,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瑰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忽然想到一事,便问:“你方才为什么要同雍家的三小姐比赛摔跤呢?竟还要赌上一匣子首饰?”

();()  海斤闻言一笑:“你说阿黎呀,她虽与你我同龄,但却还像个孩子一般。她那日见到我戴着一个簪子,好夸了一顿,我本以为她是性格和善又喜欢赞扬他人之人,没想到,她是想要去!”

瑰里诧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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