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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了解,你永远不会了解,人可以生生死死,死者大多庸庸碌碌,千年之内,即使没有兵燹,也会生死几十代人,何止万亿?”符十二公瞠目道,“而此石碑,千年不过一片而已!人之生死如虫蚁,何堪与之相比?”
白蒲侧头想了一想:“你说的也不算错,毕竟碑文是不恶不善的,端看利用之人对吧?”
符十二公楞了一下,他不明白这位出家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怎么一下又改变想法了。
“符公,晚辈明白了,问题还是出自士庆。”说完,他回头走到洞口去,又转头说:“符公,贫僧与士庆一事,万莫告诉他人才好,拜托了。”
“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我还活着。”
“君子一言,一定的。”说完,他就爬上洞口去了。
符十二公感到莫名其妙,举灯继续细看古碑。
那边厢,姜人龙跑到前殿时,正好看到朱朔将一名活死人轰出去:“总工头!令师出去了!”
姜人龙大吃一惊:“什么?怎么行?”师父范羽很老了,上回在丈人观元气大伤,一直都未曾复元,他怎么还能应付这种情况呢?姜人龙一时慌乱,忧心得冲去门口,没听到朱朔叫住他,冷不防一个黑壮的沙黑角踏进门来,见了姜人龙,立刻一拳击过来。
姜人龙反应快,他歪头闪开,低身穿过沙黑角腋下,经过时一手托去他的腋窝,用指尖奋力顶进去,沙黑角顿觉整条手臂麻痺,姜人龙乘机挣脱,回身点了他后脑勺两个穴道,按理说,这两个穴道应该令他头晕目眩,倒地不起,但沙黑角却像没事一般回身一手击开姜人龙,力气之大,姜人龙跌坐在地。
姜人龙脑中马上寻思:方才所点之穴,乃阻其气行,这黑汉能没反应,表示他体内已无气行?或其经络运行已非原貌?
这些人能够死而复生,他们的体内必定产生了某种变化!
姜人龙还在犹豫的剎那之间,一名穿着倭服的男子冲进二郎庙,手中握着一把利刃,电光石火之间,朱朔运掌上前,一掌打去那倭人脸上,内力之强,打得他两眼凹入、鼻梁歪曲、门牙飞脱。
那倭人名叫伊贺左卫门,本是日本伊贺派忍者门下,因犯事逃至沿海,加入海盗集团,就是所谓的“倭寇”。不过,倭寇其实不只有日本人,而是粤、闽一带的海盗混聚而成,当代著名郑芝龙、郑成功父子便是这类。伊贺左卫门在福建上岸后,又随同伍的中国海盗流窜内地,因缘际会加入张献忠的队伍,认为在乱世找到乐园,这趟毛遂自荐到都江堰当前锋,也是为的立功,没想到会客死异乡,心有万千的不甘。
当他觉自己死后复活,整个人似乎更有活力、更加不会恐惧时,他兴奋万分,当朱朔致命的一掌打到他脸上时,他感到眼珠凹陷,却一点也没感到疼痛时,更是燃起了更强的战意。朱朔这一掌只让他踉跄的退了一步,他很快稳住下盘,手中利刃朝朱朔刷刷两刀,反而是朱朔没料到他会没倒下,一时反应不及,右掌四指竟被齐头削掉。
朱朔自视颇高,哪料到四指会在转眼失去,还在错愕,已被那倭人又两刀划去脸上,硬生生割裂鼻梁,还剜出了一颗眼珠子。
姜人龙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自顾不暇,一点也帮不了朱朔。
朱朔毕竟甚有修为,他并没惨叫,只是用断手护着脸,左手反掌一式“美人推窗”击去伊贺左卫门喉凸,他记得浪里蛟能杀死长枪狂人,就是勒紧他脖子的,或许正如该出家人所言,要断其“气”之流通。果然,伊贺左卫门的喉结被打得凹入,他张开大口,喷出一团青气,僵直的倒地不起。
这下,朱朔才松了口气,不过他已心志尽失,无力再战,缓步走到李冰塑像坛前,趺坐在蒲团上,双掌朝天重叠置于腿上,徐徐运息,鲜血潺潺从他脸上流下,染红了一身衣袍。
姜人龙猛然想起在丈人观,师父是如何对付绿衣客和斧客的,如果这杀鬼的诀法能对付得了活人,那对付活死人又当如何?念起手动,姜人龙见沙黑角朝他走来,慌忙滚身到他后方,搯指为诀,左手抓住沙黑角脖子,右手“杀鬼刀支诀”奋力抵去沙黑角后脑勺,一股真气灌去他脑子,他的脑子瞬间膨胀,一股脑浆顿时自耳中喷出,沙黑角还回头望了他一眼,才直直的仆倒在地,不再动作。
姜人龙看看山坡,大部分尸体都被拖去河岸,这两人必定是未被拖走的,山坡上还躺了两名河工和猎户,想必是被那两人复生时所伤,不知是死是活?
他再看河岸,渡口被树林遮蔽,他一点也看不见。
师父、老山樵、浪里蛟、小二、王道士等有力的人都下去河边了,庙中只剩幸存受伤的冯家子弟,还有一身力气的区千斤,其他都是不太得力的角色。
姜人龙决定留在庙中。
他从袖囊中取出金创药,走到朱朔面前,想为他敷药。他见到朱朔断裂的鼻子、空洞的一只眼睛,不觉心酸,流下一道清泪。
朱朔睁开仅存的一眼,瞧了眼姜人龙,悄声道:“方才我忽然心有所感,吾辈出家为道,所为何事?”
姜人龙摇头不语,小心将朱朔的鼻子扶正,将瓷瓶中的金创药粉轻轻倒在断口。
朱朔继续说:“想当年,父精母血一个不小心捣和在一起,就弄出了我这个造化,也不知是祸是福?到今日,我才细想从头,得了个答案。”
“朱前辈,您还是少说话吧。”姜人龙为他擦走鼻下的血迹,免得鲜血流进他说话的口中。
“吾辈明明是遁游世外的羽客,却老是摆脱不了尘世的束缚,”朱朔叹道,“不知是自己心系凡尘?还是这三界火宅跟我根缘太深,放不过我?”
“人生在世,又岂能真的离世间而活呢?”姜人龙安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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