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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里何阆说出那三件宝物,几人都默然看着他,江湖上碧落城宝物的传闻已有些时日,他们不至于一无所知。彭春常道:“这里头什么乾坤,你别卖关子。”
“什么卖关子?”何阆摇摇头,“这三个是天赐府弄去给顾思弦的宝物,好些悄息是他们放出来的,有什么名堂也是他们造的,我只怕你们听了这些捕风捉影虚实不清的密闻,反而误了事。”
“都是什么名堂,你一样样说。”舒月岚敲了下扶手。
何阆想了下,道:“镇尺是游丝一缕双镇尺,传闻是雪山派前任掌门肖宇遥之物,本是一对寻常的镶金镇尺,十来年前肖宇遥在天池舞书比武输了后,便被碧落城主取走了。帮主可知道天池舞书?”
十来年前,碧落城主姬重华远渡重洋来到中原,在长白山与雪山派肖宇遥相遇,肖宇遥向他讨教武学,两人约了在天池比试,当时天池冰封如镜,肖宇遥以独门武器太苍笔在冰上舞书,他功力深厚,以书法化入武学,字书里又含有他雪山派招法,一字一笔划入冰中,或气势磅礴或秀丽精致,或龙飞凤舞或笨拙厚朴,或如走蛇或如曲松,或见雕琢或似潦草,飘洒姿意者有,凝重浑郁者也有,尽随他笔端书落,字划间百转千态,都不曾划碎冰面。每一字里每一笔中,又都是一招雪山武学,既有刀剑之意,又有拳掌之态,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在天池冰面上文斗,姬重华没他这一手书法才学,武功却神鬼莫测,当时肖宇遥带了书房器物在身,姬重华便以没有称手武器为由与他借了一对镇尺当剑使,他碧落城武学自成一派,又鲜见于武林,江湖上只有传闻少见真章,肖宇遥看他在冰上破他字招,把一对钝头笨脑的镇尺时而当双剑使,时而又尾相联以内功吸成一剑,挥刺盘抹飞挑游走,一剑剑划在他字里行间,细如游丝柔若线,似成笔意又无字可见,似散落欲断又绵绵不绝,一剑落处便是他字招破绽处,一剑起时他字招已破败衰颓,肖宇遥只看得惊心动魄。
当年那场天池舞书也是武林中一时佳话,又传闻说肖宇遥认输后,姬重华取了他那对镇尺做武器,武林中各派名人有约他比试者,皆败在那对金镇尺和他那套游丝剑法下。
十来年前舒月岚还不是青云帮主,有些武林旧闻他未必知道,但这件是听过的。他没想到的是,罗天弈弄来的宝物竟牵扯出十来年前的旧事,更想不到这对镇尺真与那什么碧落城主有关,自他当了这个青云帮主,就不曾见过什么碧落城的人。
他对何阆点点头,示意他说清楚。
何阆道:“这次宝物出来,奇怪的是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传闻,就说这对镇尺,如今竟有秘闻说碧落城主将他的游丝剑法刻在了镇尺上,得镇尺者便可得剑法,只是剑法刻得隐秘,不易窥破。”
那晚舒月岚对白兰相送来的镇尺只扫过两眼,隐约记得尺面上有些纹样,那镇尺被他随手丢给楚京收藏,此时他不在,倒不便取来查看。
彭春常取笑道:“我就是得了这剑法只怕也学不来,帮主倒可用一用。”
舒月岚不置可否,又问:“那指南针和茶壶是什么来历?”
何阆道:“这二者据说是当年碧落城主携带来中土的器物,指南针叫八相分海神针,可在海上指方向测风浪,寻得碧落城下落。”他将这个神针的功用约略说了一句,郭元海捋着须,眼神又是一闪。
彭春常叹气,“罗天弈难道想去海上寻仙不成?”
舒月岚敲着椅,“或许他真有此心却不得其法。”
郭元海道:“那个茶壶倒与昭园茶会有些切合,是个什么宝?”
何阆道:“这才是个猜不透的,这茶壶叫流光冰火壶,不知哪来的,也不知何年何月谁人所造,这壶不放茶叶却天然有茶香,壶中有机括,火烧时只要转动机括,便可见光影流转神人舞蹈。”
几人想起被韩佑武打碎的白壶,那壶片也被翻查过,怎么看都没有机括,实是赝品中的赝品。
郭元海道:“这与灯彩相似,并不出奇。”正是不出奇却要一群武林人士去鉴宝,才让人猜不透。
“难道这神人舞蹈也是一套武功绝学?”彭春常眼一张,莫非罗天弈弄出了一堆武术秘籍造福江湖?
何阆摇头以示不知,几人对三件宝物各种猜测,又与各自听来的坊间流言传闻相印证,果然越迷惑了,正如何阆所言,这些虚实不清的消息当真了反而会误事,难怪他先前不愿说。
郭元海捋着山羊须,“如今坊间争相抢夺的赝品,亦传是天赐府所来,他们既造了真品,又造了赝品,还弄出这些扑朔迷离的传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果真有其物,只那对镇尺便能令江湖翻天覆地。”
彭春常点头:“奇货可居,怀璧又能招祸。”
舒月岚微微一笑,柔声道:“真品如今在何处?”
三人暗中一叹,自舒月岚要何阆说出昭园的宝物起,他们就料到这帮主要夺宝,无论是据为己有还是毁之而后快,能让昭园这个鉴宝会砸了,能让罗天弈谋划失算铩羽回京师,舒月岚就会下狠手去做。
何阆道:“城里只有赝品流传,真品不知下落。”
彭春常接了一句:“若有真品,只会在罗天弈手里。”
罗天弈这人何其狡猾,弄了宝物出来煽动人心,还要放些赝品出来迷人耳目。舒月岚即使想夺宝,几人一时也没什么好的主意。
彭春常又道:“碧落城多年来不见踪迹,又远在海外无法寻觅,罗天弈借他名义蛊惑人心,碧落城未必知情,但这些宝物一出,各大派为夺宝物必然互相争斗,江湖纷争四起,他天赐府却可趁机削弱各派势力,挟制武林以稳朝堂权势。”
郭元海点点头,“此话有几分道理,这两日各派与我们青云帮互有斗殴,已伤了脸面和气,若再为宝物与各派为敌,争斗起来难免伤筋动骨,至时他若再调兵杀来,青云帮怎有余力与他一战?我们不必为他天赐府做嫁衣,只要不参与夺宝之事,就不致中了他罗天弈之计。”
几个管事说起这些阴谋纷争都是一套一套的,舒月岚所以不喜听他们啰嗦,便因这些套话最终都议而不决,绕了几大圈却中听不听用。他换了个坐姿一脚又架上椅,不悦地道:“你们是不想我去夺宝了?”
彭春常露了个苦脸,“内子临盆在即,家中不日便添人丁,属下将为人父,娇妻爱子正堪怜惜,颇想过些安稳日子。”
何阆了声笑,郭元海摇了摇头。
他们毕竟不是贼匪强盗,若非不得已,谁想与朝廷为敌?这碧落城宝物既出于天赐府,背后焉没朝廷对武林的算计?既然看出司马昭之心,怎还能入他毂中?纵然青云帮与天赐府有私仇怨隙,私下里尽可武斗厮杀,但若因几件无用的宝物触朝廷杀局,以商人的算计来说并不值得。
若非今日军兵围庄,舒月岚还不致动此心思,但因连日来积郁的怒意,颠覆天下的恶念并非轻易能去,可叹将勇兵怯,将相梦敌不过案头三餐,他抚了下额,无话可说。
这夺宝之事一时搁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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