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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峦高耸,直入云霄,山间有纵横交错的河流奔腾而过,大水冲毁了村庄,淹没了田舍,将整个陵州泡在了黄绿的水泽之中。
麒麟台上的商人们已经被山风吹的身子僵,他们中大多人都大腹便便,衣衫华贵。
往常的午间,他们应在家中吃香喝辣,左拥右抱,但今日官府一声令下,他们不得不连滚带爬来赴了这鸿门宴。
杨砚书的目光从他们膘肥体胖的身上扫过,问:“诸位为何不动筷?”
满座鸦雀无声,案上黑黢黢的树皮像触手一般覆在他们周身,他们如坐针毡。
放眼望去,只角落的一名女东家夹起一截草根,浅尝了一小口,面不改色。
轻影便是坐在这位女东家身侧,见她不卑不亢,不禁多瞧了她几眼。
此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着一身茶白对襟窄袖衫,眉宇间婉约而不失大气,是十分耐看的长相,她的身上还散着淡淡的胭脂香。
女东家也回看了轻影一眼,并朝她浅浅点了下头,面容和善得让轻影险些以为自己与她有过交情。
杨砚书也注意到了这一隅,视线在女东家身上停留一瞬,很快便游离到了轻影身上。
轻影无所谓会不会被认出,只是相较于旁观,身在这些商贾之中,可以拉近同他们的距离。
商贾们的消息总是灵通的,或许有助于她找寻阮氏。
杨砚书抿了抿唇,虽不知轻影意欲何为,但她伶俐谨慎,不像是会捣乱的人,如此想着,到底是按下了心中的犹疑,没有揭穿她。
日头正盛,山林呼啸,杨砚书再度回归正题:“诸位都是陵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或富甲一方,或家有路。本次陵州水患,诸位也都尽了绵薄之力,捐钱捐物、接济难民,州府的账房先生特将诸位的善举记录在了册,今日请诸位来,也是以示嘉奖。”
杨砚书道完,肖鸣便举着一本账册上了前,朗声念道:“周记米行捐米二十斤;何家绸缎庄,捐棉布三十匹;云氏宝石铺,捐白银三十两……”
肖鸣越往下念,在座的诸人头埋得越深,他们都心知肚明,自己所捐的财物还不够府上一日挥霍的,这官老爷哪里是来嘉奖的,分明是来逼捐的。
麒麟台上的席位布置得也十分考究,越靠前代表在商会中的地位越高,为的布商何斐便坐在杨砚书正对面,额头上已密密匝匝生出了一层汗。
底下还是无人敢应声。
杨砚书见兜圈子不奏效,索性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语调不急不缓:“诸位看着油光满面,想来近来的伙食不错,不知诸位在来的路上可否见到骨瘦如柴的百姓,诸位积攒的财富来之于民,怎能忘了回馈与民?”
何斐来时听闻,此次邀他们来这鬼地方的是一姓杨的宣抚使,此人出身显赫,油盐不进,十分不好糊弄。
何斐讪笑着跪地,硬着头皮道:“宣抚使大人所言极是,我等知错,是我等鼠目寸光了,我等这便回去盘点库房,每家每户捐出二百两的钱银,若是钱银不足,便拿等价的物资冲抵,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杨砚书看了这肥头大耳的奸商一眼,旋即道:“五百两。”
“这……”后方的商人们吓得脸色大白,窃窃私语起来。
“这怎么能行,这半个多月以来灾民遍地,将我的店铺都打砸光了,谁来算我店铺的损失!”
“就是,救济百姓本应是官府之责,我们平日里赚点钱不知要交多少税,天灾之下,又有谁好过了,我们能在府里不愁吃喝,也是往日一点点积攒才得来的。”
一番争论之后,终于有人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
此人是张记米行的张来财,圆脸,肥鼻大耳,是民间常说的福气长相,面露忧色道:“宣抚使大人在繁华的安京城长大,恐怕对我们陵州的商铺有所误解,我们的铺子每日营收也不过百十两,扣除人工、房租、进货成本,根本没有多少盈利空间,如今铺子还被打砸一空,我们总不能连老本都捐出去,难道官府会替我们修缮铺子吗?所谓捐赠,在于自愿,今日不说五百两,就是二百两,我张某人也捐不出,既然何员外夸下海口,那何员外便自己将这缺口补上。”
另一女东家也附和道:“就是,草民一介卖点心的,虽说开了几家分店,那也是起早摸黑,为的不就是这种非常时刻有银子傍身,不至于被白白饿死,如今怎的还成了错了!”
杨砚书被吵得头有些大,他知那些前排的富商大贾们出得起五百两白银,却忽略了后方那些小商户,他们也是夹缝中求存。
但既然召大家同来,他又不好堂而皇之的区别对待,不公只会招来更多的怨言。
“大人,民女有一法子。”嘈杂的人群中,轻影躬身迈了出来:“每一商户五百两看似公平,却不尽合理,毕竟在坐诸位的财力并不对等。依民女拙见,既然商会有等级之分,不如也依照此等级来募集钱粮,能者多劳,同时,官府也应辅之以税收优惠,捐赠越多者,来年可减免征税的额度也应越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轻影话未道完,便引来了无数打量的目光。
陵州商会拢共就这么些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从未见过轻影这号人物,还是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黄毛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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