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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出了里番县城西门,杨毅在前,静心和方贤芝提着油桶在后,向2里外的马场兵营大门走去,马场兵营四周有铁丝网围着,大门也是用铁丝网圈的拒马,大门两边十多米处各有了望台,快临近跟前时,方贤芝把马匹拴在路旁的树上,拿枪警戒,杨毅和静心向离大门较远的铁丝网爬去,来到近前,静心把最底下的一根蒺藜铁线掀了起来,杨毅爬了过去,接着是杨毅掀铁线静心过来,俩人又向大门摸去,门两边的岗楼各有一名哨兵,俩人同时投掷暗器干掉了哨兵,接着又分别向两边的望台摸去。杨毅悄默声的攀上望台,依稀看着围着已经熄灭的火盆打盹的哨兵,这也难怪,凌晨四点是人最困倦的时候,由于一夜无事天将启明又是哨兵最松懈的时候,杨毅干净利落的结果了两个哨兵后却对望台上的枪支感了兴趣,这支枪的前面枪管部位有两根支腿,应该是好东西,杨毅想到爱枪如命的方政委,就把这只怪枪和旁边的弹药箱用挠钩续了下来,下了望台,杨毅提着怪枪抱着弹药箱,来到大门处,正好静心也办完事过来了,手上拿的却是两只步枪,俩人把铁丝网马架移到一边,捡起战利品跑出去见了方政委。
方贤芝看见怪枪果然非常高兴,悄声说这就是捷克式轻机枪,是宝贝。
杨毅暗自撇嘴,心想老大姐看着什么枪都跟看宝贝一样,时间不等人,三人提着洋油桶进了营地。按原来的计划,她们是想把营地里的那几座马饲料大草垛点着,能烧死白狗子最好,烧不死白狗子也要制造混乱,他们能乘白狗子救火之机逃跑,现在增加了任务难度,要顺手牵羊,哦,应该是顺手牵马,杨毅三人悄悄来到马棚,为了保暖,马棚是用木板钉的严严实实的大马厩,杨毅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个照看马的马夫以为是骑兵连弟兄要用马,小跑过来说道:“兄弟这么早就有公务吗?值班马匹都备着呢,需要几匹,要带料袋不?”
杨毅没跟他俩废话,两只飞镖抖手而出,两个马夫也就倒地毙命,杨毅挖出飞镖,打量了一下被马灯照的通亮的马厩,不禁乐了,长长的马厩里有近百匹战马,而靠门边上的马槽,堪堪系着1o匹备好马鞍的马匹,靠山墙还有一大堆半鼓的布袋,想必就是马夫说的料袋了,原来这骑兵连每晚都有一个班的马匹带着鞍辔,预备紧急突事故,马厩里之所以有这么多马,是连团部警卫连的战马都圈养在这里了,杨毅看看马厩里再没活的白狗子,立即把值班马匹的缰绳解了下来,牵出来一匹,就搬上一个马料带,然后牵出大门,递给等在外边的方政委,再回马厩时,静心也进来帮忙,如此这般,牵出了五匹马,杨毅觉得一人双马够用了,把马缰绳相互系在马鞍上,让方政委把马牵出马场外等着。开始马还不情愿走,杨毅在不听话的马屁股上使劲拍打几下,几匹马也就动了起来。
看到方政委牵着马匹走的还算顺当,杨毅就让静心把一桶洋油倒在马厩里的干草堆和木槽架上,让她等他把草垛点着后,她再点火烧马厩,静心点头答应,杨毅就拎着油桶奔向干草垛,为了军马过冬,营地里的干草可真不少,草垛堆成山连成片,杨毅看看两桶火油实在是杯水车薪,灵机一动,来到骑兵营房门前,看到营房窗下堆着一堆堆烤火用的木柈,轻轻抱起一捆放在门口,又用绳子把营房门的锁扣扣住捆紧,插进一根木棍,把洋油倒在门口和窗下的木柈上,四个大营房包括两个小房间都是如此办理,留了一半的洋油哩哩啦啦的倒在迎风的一排草垛上,随后把准备好的火把点着由里向外先草垛后营房开始放起火来,洋油见火就着,寒冬腊月风干物燥,干草垛和干木柈又是易燃之物,让西北风一吹,立时烧了起来,等杨毅开始引燃最外层的草垛和营房时,里面已经火焰冲天,营房里也是惊叫声不断,外层营房的门已经被推拉的山响,只是插住了锁扣,里面的人一时出不来,杨毅点着木柈就往东门跑,南门望台的哨兵开了枪,但让烟火遮住了视线没有准头,杨毅跑出东门时,静心已经点着马厩在等着他了,姐俩一前一后赶到方政委拴马的地方,方政委把邱楚生坐骑上的枪支和刚缴获的的轻机枪和步枪连同弹药都捆在了一匹马身上,把几袋马料搬到另一匹马身上捆牢,三匹空马作为坐骑等着杨毅和静心,看到他俩平安回来,营地里火光冲天,也不多话,一人骑上一匹军马拉着另一匹,顺着城墙向北驰去,到了大路转头向西狂奔。
三个人六匹马跑了十几里路,到了一个山梁已经是天光大亮了,站在高处方贤芝取出望远镜向南观望,只见里番城西通天黑烟,大路上却没有任何追兵,知道这是因为群匪无,还要到马场兵营救火,又不明敌情,只能警戒防止红军攻城,根本不敢妄自行动。看来她们已经摆脱了危险,为了节省马力,三个人开始按正常度徐徐而行。
从缴获的西北地图上看,要到达甘肃的靖远县,必须穿过大草地,大草地有多难走方贤芝非常清楚,她曾经带领卫生队跟着四方面军三次穿越草地,茫茫湿地百里沼泽杳无人烟,一个不小心就能陷入烂泥塘遭到灭顶之灾,方贤芝反复考虑后决定先往北走,过了邛溪向东穿过草地奔松潘再径直往北进入甘肃,在靖远县过黄河,主力红军数万人过后动静小不了,仔细打探总会有消息的。
杨毅和静心对上哪去怎么走一概不动脑子,跟着方政委就是了,听方政委介绍了草地种种厉害之处时,杨毅毫不在乎的说道:“没事,方政委,保证没你说的那么邪乎,就这天气吐口唾沫都结冰,那草地肯定比这大路还结实呢。”
方贤芝一听哑然笑了,自己三次走草地都不是冬天,所以犯经验主义了,连个孩子都不如。由于进了腊月一路上很少碰到行人,方贤芝就在马上教导杨毅和静心如何打枪,两个学徒都不是愚笨之人,看方贤芝慢动作打了两枪后,就知道如何装弹开枪了,这下旅途可不寂寞了,杨毅童心未眠,有如此好玩之物那还不玩疯了,看到树来一枪看到石头搂次火,方贤芝虽然心疼子弹,但是也知道枪法就是靠子弹喂出来的,也没有干涉他们两个,还不时纠正两人用枪的姿势,告诉两人驳壳枪后坐力大,开枪时枪口上跳,单射击问题不大,连射击时如果正握手枪子弹就会打到天上去,所以射击时最好倾斜拿枪甚至可以与地面相平横握射击,杨毅静心各打了五颗连,现方政委说的果然不错。一天下来杨毅在马上右手拿枪百米之内打树干基本上枪枪都有了,静心三中两枪也没问题,这跟他俩凡的视力和手劲儿有直接关系。
看着兴致勃勃打枪的杨毅,方贤芝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感觉,有钦佩有感叹还有些许难过和怜悯,这完全是个正在育成长的孩子,他最应该去的地方是学堂,应该享受父母的爱抚和学习教育,可现在这个孩子却成了杀人机器,从昨晚到今早直接死在这孩子手上的白匪兵就有十几个,间接烧死的还不定有多少,可对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却没看出有多大负面影响,说笑玩耍坦然自若,这是这个社会的悲哀,这个国家的悲哀,国民党这个腐朽反动的政府必须被推翻、被打倒、被铲除,人才能有尊严、有理想正常的活着。
在养伤期间静心跟方贤芝说过杨毅的来历,方贤芝看着这苦命的孩子,心里一阵阵酸楚和疼痛,转而想到这个机智勇敢武功凡对国民党白匪军怀着切齿仇恨的孩子已经成为一名忠贞的共产主义战士,心里又是一阵欣慰,这欣慰也包含了心地善良、武艺不俗、精通医道同样对白匪怀有血海深仇的静心尼姑的加入,这姐弟俩以后在革命队伍上肯定会有了不起的成就。
杨毅可不知道方贤芝政委心里有那么多的想法,他的思想单纯得很,昨晚杀白匪报仇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自己了血誓就应该去兑现,这没的说,以后看到带青天白日徽章的人照杀不误,自己可是答应过师父的,现在自己学会了打枪,以后报仇就更容易了,方政委说的不错,枪这东西可真是个宝贝,自己双手掷镖呼吸间最快能出四只镖,最远只能打出十丈,对方要是高手很容易就能躲开飞镖甚至接住飞镖,而打枪呼吸之间可以打出十子弹,3o丈的距离任何人都难躲避,接子弹?估计神仙也难,子弹飞行快如闪电,没等出手弹头就进入身体了,怎么接?杨毅现自己对枪有一个特殊的感觉,开始学枪时自己还不觉得,打过几枪后,就觉得手里的枪跟飞镖一样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根本就不用那枪上的准星和标尺,眼睛只要能看到的地方,子弹自然就能打到这个地方,3o丈距离毫厘不差,这感觉太神奇太过瘾了,过两天再把左手用枪练出来,两把枪,四十子弹,白狗子们就擎好吧,碰上小爷是你们的造化,一枪毙命少受多少苦?要是碰上静心姐你们就有的受了,该打在心脏的却把雀雀打掉了,这辈子可不就遭了死罪?杨毅想的够恶毒可他却觉得好玩极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晚上,一行人住在了刷经寺,这不是寺庙,而是离里番16o里的一个大集镇,集镇里确实有这么个寺院,里面住着藏族佛教喇嘛,集镇因此得名。汝卡庵离刷经寺虽不太远,但不是同宗又有男女大防,一向来往甚少,静心从没来过这里也不认识这里的喇嘛,三人进镇子之前,把身上的军大衣都脱了下来,只穿着汉家冬装,进了镇子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马上的枪支早已用床单包袱皮裹扎好,卸货时也没用客栈伙计搭手,三人把东西拿到自己房间,吃完晚饭,静心拿出药囊调了一种粘粘的胶,从每匹军马身上铰下一些毛,把军马臀部的烙印给粘盖住,防止有心人起疑,跟客栈伙计买了两把鸡蛋拌进铡成寸许的上好干草里,再倒了十几斤青稞黑豆混合面细细拌匀,六匹战马吃的是津津有味风扫残云。
晚上三人同炕而睡,杨毅自然而然的挨着静心姐,静心觉得理所当然,方贤芝心有疑惑却也没有什么表示。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起来,吃罢早饭,买了些干粮和马吃的草料,拢共没用到一块银元,给马驮上货物,三人六马又向北进,今天方贤芝没让杨毅静心练习驳壳枪,而是教导二人使用步枪,方贤芝在马上端着一杆步枪说道:“这可是杆难得的好枪,杨毅,你别笑,好像我看见枪就说好似的,听我说完你就知道这种枪有多优秀了,这种步枪统称七九式步枪,是国民党头子蒋中正亲自下令参照德国的毛瑟步枪改造的,所以白匪军管这种枪叫中正式步枪,且不管它叫什么名字,这枪的综合性能非常好,弹夹装弹五,你们看这就是装弹的桥夹,看,这样拉开枪栓,把弹夹对着弹仓,往下一推,看五子弹都按下去了,弹夹留着可以反复用,别的步枪要一粒一粒的往枪里面压子弹,你们说是不是很麻烦?这只是这杆枪的第一个优点,第二个优点是这种步枪使用的是长尖弹头,子弹打的又远又准,2oo米,哦,就是六十丈的距离,杀伤力和精准度都比汉阳造和水连珠这些步枪要好,5oo米仍然有一定的杀伤力,杨毅,这杆枪远距离作战比你那驳壳枪多了,第三个优点是这杆枪枪身短,轻便,适合个子较矮的中国人使用,尤其是适合在马上使用,所以这枪也叫步骑枪,别看这枪短,射程可不小,近战拼刺刀也不吃亏,因为它的刺刀比别的枪刺刀都要长,按上刺刀就取长补短了,看好了,刺刀是这个样子往上装,喏,把这个圆环套在枪口,下面的沟槽紧贴枪身往下拉,听到这么咔塔一声就上好了,怎么拼刺刀是技术活,等到了队伍上我找个老兵教你们,卸刺刀时硬往下薅不行,你们看这个刺刀上有个凸起的纽子,按下去再拔刺刀,刺刀就拔出来了。我最喜欢这种枪的原因是这种枪的子弹跟捷克式轻机枪,就是杨毅今早缴获的那种机枪的子弹是一样的,战场上容易补充。这种枪去年才装备国民党中央军,杂牌军根本捞不着,我们家老林去年缴获了一杆当成宝贝拿回家给我显摆,杨毅,我说这杆枪是好枪你还有意见吗?”
杨毅当听到这杆长枪的射程能有六十丈,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乖乖隆咚锵,这可太是宝贝了,六十丈啊,比驳壳枪整整远了一倍,要是自己拿个驳壳枪,对方拿杆中正式,自己还有命吗?反过来呢?白狗子在六十丈老子就让他脑袋开花,这可是太牛那个了。一听方政委问自己,杨毅忙把口水咽进肚里说道:“没意见没意见,方政委说的对着呢,您快教我怎么打枪吧,我都等不及了。”
看着杨毅抓耳挠腮的样子,方贤芝和静心都开心的笑了,方贤芝把怎样拉枪栓,怎样子弹上膛,怎样定标尺、怎样打开保险、怎样瞄准、怎样击,一一告诉了姐弟俩,最后说道:“杨毅、静心,以后你们要熟悉用米衡量长度,枪的标尺都是用米作单位的,使用起来方便,记好了一米是三尺,一丈是三米三。”
杨毅欢快的说了声“记住了。”提着步枪一磕马镫,窜到前面开始寻找射击目标,沿路的树木石头遭了殃,偶尔经过的路人也是吓得魂不守舍,一天下来杨毅报销了5o多子弹,静心才开了不到十枪,方贤芝心疼的嗓子眼儿淌泪,但看到杨毅枪法越来越精准,出枪越来越利索,也觉得这些消耗还是物有所值。
晚上他们赶到了邛溪镇,一路上方贤芝没少观察后面,并没有任何追兵迹象,进邛溪镇时看到街上也是平静正常,心道里番的中央军如果不是追错了方向,就是认倒霉了,自己一行暂时没什么危险,为了做好过草地的准备,她决定在镇子里休整一天。在此住一天的另一个原因是方贤芝的身体有点儿扛不住了,本来方贤芝在队伍上是有坐骑的,说起来也是老骑手了,这两天不太紧张的行军应该不在话下,但是她的下身受过重创,愈合没多久刚长出新肉,连续数天骑马,即使是有马鞍,还是把嫩肉磨破了,走路都不得劲了,晚饭后,方贤芝让杨毅到镇子里转转熟悉一下情况,她和静心在客房烧了两桶热水,准备洗澡,静心一看方政委白色的内裤都被染红了,吓了一跳,连忙给她看伤,好在只是磨破了嫩皮,原来的割伤并没裂开,这才松了口气,埋怨方政委不该硬撑。
杨毅回来后,静心把情况跟杨毅说了,让杨毅明天在镇子里买一辆胶轮车和两套驾具还有绳索,套上战马,后天让方政委坐马车走,方贤芝反对买车说道:“后天我们就要进入草地,草地万一没结冰,大车很容易陷进烂泥里,再说胶轮大车太贵了,我们的经费来之不易,能省尽量省一些,我没那么娇贵,顶多我在马鞍上铺两层棉被,弄软和些就是了。”
杨毅说道:“这事儿好办,明天你们在客栈等着,我骑马到草地里转一圈看看地面冻结实了没有,要是冻结实了,我们就买辆胶轮大车,大家都坐车走,东西放车上,马儿还能轻快些,要是草地里没冻结实,我们就用竹子做个爬犁,让方政委坐上去,虽然没大车舒服,护住伤口是没问题的,方政委,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要是能赶着大车追上部队,这个大车能派上大用场,拉伤员物资比马驮强多了,要是路上条件不允许赶大车,等你伤口好了,咱们再把大车卖了就是了,你放心,少卖不了钱的。”听杨毅这么一说,方贤芝也就同意了。静心除了嘱咐杨毅要小心,也没别的意见。
一夜无话,天明后吃完早饭杨毅腰扎镖带揣了俩面饼把驳壳枪插在后腰,骑着枣红马出了镇子向东奔去,经过一个破败的土地庙,杨毅没有理会,奔向茫茫原野,十几里后进入了草地,不出所料,草地里一片冰霜,野草枯黄,被雪半掩半盖,草地看来能走人,稀稀落落有一些脚印,虽然已有些时日,更说明现在过草地没啥问题,为了保险,杨毅策马又向草地深处跑了二十多里地,沿途还多次下马到没有枯草的地方,使劲跺脚,确信过大车绝无问题,这才放心返回。
枣红马脚力不错,出了草地太阳还没到正午,杨毅决定回客栈吃午饭,催动枣红马小跑起来,再次路过破败的土地庙时,却听见里面有女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嚎,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住在这个破败的小庙,哭的如此凄惨,肯定是遭难了,杨毅听说过师父和姐姐当年救自己的情景,恻隐之心悠然而生,跳下马来,把马拴在庙外的拴马石上,推开破门走了进去。
土地庙有两间屋子大小,神像断手少脚,满身斑驳,窗户断棱没纸用一些杂草胡乱堵塞,房顶破了一个大窟窿,东侧靠墙地面上铺着一堆杂草,躺着两个人,身上裹盖着棉被,一个妇女跪在地上正在恸哭,杨毅走上前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俩人一个是青年男子一个是位老妇人,老妇人显然已经死了,青年男子应该是昏迷着,杨毅再看跪在地上哭泣的妇女,吃了一惊,这女人他认识,是多尕寨人叫韩露,公公是农会干部、丈夫周春生去年参加红军了,红军在时韩露没少到汝卡庵帮忙照顾伤病员,杨毅叫她韩露姐,俩月前在多尕寨听杂货店顾老爹说,白狗子来时杀了韩露的公爹,她应该还有个三岁大的孩子,现在却没在庙里。
杨毅忙蹲下说道:“韩露姐,韩露姐,你别哭,我是锁儿啊,汝卡庵的锁儿,你还认识我吗?你们怎么在这呢?”
韩露正哭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猛听有人在身边说话,吃了一惊,止住了哭声,听来人自称是锁儿,抹了把泪眼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庵院里的小锁儿吗?
韩露看到了熟人,又听锁儿问自己,抑制不住悲苦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把自家的遭遇说了出来:
韩露一家原来是多尕寨格尔勒头人的娃子(奴隶),韩露的娘家在山里,去年红军来了,格尔勒头人跟着藏兵跑了,寨子里成立了苏维埃政府,韩露一家第一次分到了自己的土地,住上了砖瓦房,公公主动参加了农会,为保卫胜利果实,还把儿子周春生送到了红军队伍上,红军撤离时,她家也收留了两个红军伤员,刘怀水带着白狗子袭击多尕寨时刚巧韩露去山里娘家拿草药,天杀的白匪杀害了红军伤员不算还吊死了她公公,三岁的尕娃抢爷爷咬了白狗子一口,白狗子竟把尕娃一刺刀给捅死了。韩露从娘家回来后差点没疯掉吐了血卧床不起,多亏婆婆和娘家弟弟细心照顾了一个月这才慢慢复原,没想到灾难一起连着一起,前些日子格尔勒头人带着藏兵回来了,不但把土地收了回去,把她和婆婆赶出了砖瓦房,回到了原来的破土屋住,还要让她们交1oo块现大洋的地租和房租,三天交不上就要把韩露卖到阿坝的窑子里顶账,娘家弟弟韩泉知道此事后,晚上摸进寨子,帮着韩露和她婆婆逃了出来,就想去找红军找春生回来报仇,格尔勒现她们跑了立时派出三个藏兵追赶她们,婆婆跑得慢,没半天她们就被藏兵追上了,韩泉是山里的好猎手,在韩露的配合下出其不意干掉了三个藏兵,搏斗中弟弟也让藏兵砍了两刀,虽然受伤较深,总算脱离了虎口,韩露搀扶着弟弟跟婆婆跑了四天,来到这个邛溪镇,弟弟伤口化脓身上烧,婆婆也中了风寒,韩露身无分文,好心人将她们领到这土地庙住下了,每天韩露到镇子里要些剩饭剩菜给婆婆弟弟,庙里四处透风,婆婆身子弱没抗住,今天上午韩露讨要了些稀饭回来,看到婆婆已经咽了气,弟弟烧的滚烫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杨毅听完,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往外流,咬牙切齿的说道:“国民党,白狗子,咱们总有一天要把他们杀干净,韩露姐,前儿个我们已经杀掉了告密的畜生刘怀水和领兵杀我们红军和农会干部的白匪头子邱团长,也想去找红军呢,你别太难受了,婶子走了再难受也没用,你要是再病倒了,韩泉哥也没人照顾了,这会儿我静心姐和方政委就在镇子里客栈等着我呢,我去把她们叫来,再买口棺材,咱们把婶子埋在这个土地庙跟前,以后跟红军回来再把婶子迁回多尕跟韩大叔埋在一起,韩泉哥也需要马上诊治,我这里有两块饼子,你拢点儿火把稀饭热热,喂给韩泉哥,我去去就来,你等着我啊。”说着把怀里的饼子掏出来放在韩露手上,也不等对方说话返身出了庙门,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向镇子里疾驰而去。
回到客栈,杨毅见了方政委和静心,先把韩露的情况讲了一遍,她们二人跟韩露也很熟悉,悲愤难禁,眼里充满泪水,强忍悲愤商议了一下,房间里的行李非同小可不能离开人,方政委留下看守,静心和杨毅急忙牵马出了客栈,经人指点来到棺材铺子,要了一口榆木棺材,跟老板说好加上衣服妆裹灵牌纸钱包送包埋一口价1o块大洋,老板心里高兴年根儿底下又接了一份大活,让伙计找来四个棒棒,自己亲自拿上东西和锨镐工具,赶了自家的马拉胶轮大车,拉上棺材,跟着杨毅二人向土地庙走去。
到了庙里,韩露见了静心自是又一番哭诉,解劝之后,静心先给韩泉查看了身体,韩泉刀伤并不太重,伤口有些感染加上失血虚弱饥饿冻累才昏迷不醒,可能是吃了韩露喂的稀饭干粮,这时呼吸平稳了很多,暂时没有大碍。
韩露在静心帮助下给婆婆穿上寿衣,杨毅和老板搭手把老人抬进了棺材里,伙计将棺材盖钉好,外面的棒棒已经在庙后的无主荒地里挖好了坟坑,棺木入坟填土埋葬立碑烧纸磕头拜别,一套程序下来,天已过午,杨毅给了棒棒连同伙计每人十个大铜子儿,让他们回去买碗羊杂汤泡馍吃,把韩泉抬到大车上连同韩露拉到客栈里,跟客栈掌柜说明情况又交了两人的花费住了下来。
方政委好声安慰了韩露一会儿,伙计送来一大盆热面,吃过之后韩露这才缓过心情来,当下跪在地上,向座位上的三人磕了三个响头,流着眼泪说道:“锁儿兄弟、静心师父、方政委,你们是我韩露的大恩人,没有你们,我和我弟活不过这个年,更别说给婆婆这么好的安葬了,从此之后我和我弟就是你们的人了,做奴做婢心甘情愿,刀山火海任你们驱使,这辈子报不完你们的大恩,下辈子继续给你们做牛做马。”杨毅和静心急忙将她搀扶起来。
方政委过来拉着韩露的手眼圈通红:“好妹子,可不敢这么说,你家遭难还不是为了帮助我们红军吗,妹子跟韩泉有意加入我们,我们高兴着呢,过几天韩泉的伤好些,我们一起找红军去,找到我们的男人,回来杀光白狗子和反动头人,为死难的亲人们报仇。”杨毅和静心都连声称是,韩露这才安下心。
静心给韩泉清理了伤口,把化脓和变质的腐肉用刀子割了去,敷上了红伤药。又开了扶正祛邪、清毒降火、补血补气的药方,杨毅到镇子上的药铺抓了药回来煎好,给韩泉喂服后,上半夜韩泉的温度就恢复了正常,一夜睡的很安稳,倒是韩露做梦哭醒了两次,第二天,韩泉苏醒过来,听了姐姐的叙说,对杨毅三人感激不尽,也表示不回山里了,跟着方政委参加红军去。
杨毅人小,心智却高,吃早饭时跟大家说道:“方政委、两位姐姐,我觉得这邛溪镇离阿坝和里番都不太远,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能赶到,我们在里番搞出的动静太大,韩泉哥在阿坝又杀了藏兵,这两个地方的白狗子藏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这几天就有公文告示过来,这邛溪镇现在也是国民党的天下,一旦对我们产生怀疑,两三天内大批白狗子就会过来追杀我们,我看咱们还是先买一辆大车,让方政委和韩泉哥坐上,我们穿过草地,离这里远一些再找个地方给韩泉哥治病疗伤吧。”
方贤芝知道杨毅说的在理,点头说道:“是啊,这个风险我们还真不能冒,事不宜迟,杨毅你吃完饭就去镇子上买马车,我看那个棺材铺老板的马车就不错,我们是红军,不信迷信没那么多讲究,反正那个老板也认识咱们了,一家不烦二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静心你去镇子上多买几床棉被再给大家每人买一件皮大衣,我们要在草地里过夜,没有遮挡会很冷的。”
杨毅和静心答应着,赶紧吃完饭,就去完成各自的任务,杨毅找到棺材铺老板跟他说自己这帮人原是西安的商人,要回老家过年,碰到同乡有难出手相助,现在同乡病了,回家困难,看上他的胶轮大车了,希望老板把大车转让给他们。老板明知道杨毅在说谎,却也不说破,乘机要了个高价,开口就是非5o块大洋不卖,杨毅知道这货是漫天要价,砍了半天35块大洋成交,把个老板美的眼睛都眯缝在一起了,这大车就是他棺材铺木匠打的,35块大洋能打三挂这样的上好大车,心情一好,把挽具鞍辔纤绳一股脑都送给了杨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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