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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寒夜,报恩寺后山林子里那座破败凋敝的戒堂前,新添了一顶漆红暖轿。
凛凛的风打着旋儿蹿进轿帘,刀似的扎在那昏沉沉的女子身上,一下、一下,终激得人清醒过来。
蓦地,头顶传来“咿呀”一声,戒堂的门,由内开了。
一个着海青僧袍的婆子打着哈欠颠危危迈下阶来,挑了帘子,提灯凑到女子跟前,眯齐着眼,照了又照。
“怀素香坊的柳大姑娘,怎的这会子就扔在外头?”她念叨着,鄙夷的神色好似看一桶泔水,“也罢,这若染了狂症,发作起来定是乱打乱杀,多留在家中半刻,恐就要吓得人睡不好觉罢……”
“我没疯。”柳令月忍住眩晕倚着厢壁坐起,瞪圆了眼恼道,“乱嚼的老货,仔细烂舌头!”
婆子被她吓得一仰,又很快沉下气,见怪不怪笑道:“来这养济堂的,都这么说。姑娘既醒了,这便走吧。”
而后,随手将灯笼掷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串儿锈迹斑斑的铜锁链,拽住她脚腕就要铐上去。
柳令月急了眼,奋力搡了对面几把,提声大嚷:“这是作何?我当真没疯,我不去!”
那婆子狠劲拽下她胡乱挥舞的臂膀,将人反手缚住,问道:“既是没疯,娘子为何要用匕首刺伤你那未婚夫郎的手臂?还不止一下,啧啧,听说骨头都翻出来了。”
轿中人霎时静了下来,垂着眸,不言语,脑海里尽是未婚夫
捂着右臂,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渗出的模样。
她绝非有意,只是前些日子在茶汤巷遭了场大火,半醒半寐间觉着头痛得厉害,恍惚瞧见榻前那张模糊的脸,便摸了枕下防身的匕首,刺了过去……
“瞧这失魂落魄的,还说没病。”那婆子摇着头睐她一眼,伸手扣紧了镣铐,将人硬拖进堂里。
随后,又提起门边火炉上的煎药罐,往破了口的黢黑瓷盏里倒了一倒,抬手捏住她下巴,将那粘稠的酱色茶汤,强行灌进她口里。
柳令月弯下腰,被喉头苦腥气冲得不住作呕,哑着嗓儿问道:“你给我喝了些什么?”
婆子嘻嘻地抿唇:“饮了这乘气汤,娘子也算受过戒了,且在此好生将养,不准儿还有出去的时候。”说着,从怀中摸出把钥匙,打开堂内第二道漆黑木门,一把将人推了进去……
“嚯,又来一位。”
匐着身的柳令月闻声,慌乱地仰起脸,顺着跟前儿那双绣样精巧的宫靴向上扫了去。
说话的少年席地而坐,着素白的广袖宽衣,执笔懒懒倚在身畔的方腿画案前,垂眸打量她时,头上那仅用一根扁簪堪堪束起的发髻,也随着堕了下去。
他咧着唇,凤眼里却无甚笑意。
这莫不也是个疯的?
柳令月臂上登时起了一溜鸡皮疙瘩,躬着腿,转身一点点往木门边退去。
可还未退出多远,脚踝上的锁链倏地一紧,那人就欺下身来。
“莫怕,
”他轻晃了晃手中铜链,笑得晦暗不明,“待某办完了差事,便替你去了这锁,决计不骗小娘子。”
柳令月吞了吞口水,不敢答话。
那人更又凑近了些,忽而扬袖,一缕幽香便泛了出来。
——馥郁的琥珀芳芬中,掺杂了咸湿的藻气,细嗅去,隐隐还带些烟叶子的甘甜。
她的心愈发惶惶地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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