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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望潮臉白，咳的紅了：&1dquo;我也不知道，多她一張嘴，受累的是你嫂子。再說，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她父母會不會在找她。”

章望生不吭氣，他明白，嫂子跟著生產隊，什麼活兒都得出力氣，春種秋收，挖塘扒河，家裡那點自留地還得顧上，嫂子秀秀氣氣一個人，像男人一樣出力氣。

只有放假了，兄弟倆才能幫家裡唯一的女人掙工分，可兩人一起干力氣也頂不上狼孩那樣的一個，用老人的話說，這兩兄弟是天生吃書生這碗飯的。

章家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人物，十幾年，章文良的大哥便去了上海念書，後來又留洋，等到建國前夕不曉得跑哪裡去了，不知蹤影。既然沒了音訊，家裡便默認是死在了外頭，兵荒馬亂的，死人最不出奇。

兩兄弟下學回來，十五已經幫著鳳芝燒鍋了，她年紀小，幹活卻麻利，樹枝枝往膝蓋上一折，噼噼啪啪，把個灶膛子燒得紅旺旺的。十五一邊燒，一邊說：&1dquo;我不叫你媽媽，那叫什麼呀？”

鳳芝和面呢，往鍋里貼高粱麵餅子：&1dquo;就&he11ip;&he11ip;就叫大姐吧。”

十五說：&1dquo;我想喊你媽媽。”她只記得&1dquo;媽媽”這麼個稱呼，媽媽長什麼樣，是丁點記憶都沒有。

鳳芝扶著酸了的腰，手背蹭了蹭頭髮：&1dquo;哎呦，我哪能有你這麼大的姑娘啊。”

十五怏怏塞了把干枝，鳳芝不願意當她媽媽呢，她想要媽媽，鳳芝看著可親了，卻不是她的媽媽。她想著，叫了媽媽不會趕她走了呢。

&1dquo;我也能掙工分。”十五挺認真地跟鳳芝說，鳳芝笑了，&1dquo;你多大點姑娘？”

&1dquo;真的，我能割草拾糞，還能抓田鼠，我掙的工分都給你。”

鳳芝慢慢不笑了，她沒法看十五那雙亮亮的眼，熱氣騰騰的，逼著人沒法看。她岔開話，說柴火燒太旺了。

晚飯是高粱餅子，蒸槐花，槐花又軟又香，點了鹽巴，澆了辣椒油，裹著這一春地地道道的味兒。

十五端著瓷碗，瓷碗上畫著火紅的小金魚，可漂亮了。她識地跑外頭坐著，抬頭就能瞅見月亮，月亮大了，月亮孤孤單單掛在那裡，就一個，她也是一個。

章家人在商量拿這小孩怎麼辦，說也好笑，怎麼就認準自己家門了呢？章望潮在跟鳳芝商量著，他說話斯文，從不粗聲大氣，鳳芝說，你拿主意就好了，我都聽你的。

月光照在人身上，章望生坐在月光里吃槐花，槐花一入嘴，他突然就想起了噠噠，噠噠病了很久，吃了許多苦，夜裡頭難受狠了就低低地叫娘。章望生一吃槐花，什麼都想起來了，噠噠在的每一個白天每一個夜晚，都忽的壓在了脊背上，章望生眼睛眯了眯，月光成道道銀針，往四面八方參差不齊地射了出去。

他希望噠噠在天之靈，能讓小住兒回來，等他抹兩把眼睛，聽二哥說：&1dquo;望生，你把十五叫進來。”

章望生心裡抖了抖：&1dquo;二哥&he11ip;&he11ip;”

章望潮道：&1dquo;去吧，去把那孩子叫進來，我跟她說說。”

第3章

章家決定要收養十五了，其實也不算，給口吃的，等她父母找上門要叫人領走的，可要是一直沒人找呢？還是給口吃的，只要不是三五年前那光景，日子總能捱下去。

&1dquo;你打南邊來是不是？”章望潮記得她這話，十五可激動了，她大概是瞧出點什麼苗頭了，嘴巴特別甜，問什麼，說什麼，等章望潮問完，她趕緊道，&1dquo;我就往北邊走，一直走，走著走著就到你們家了。”

章望潮覺得她挺可愛的，確實像小妹，這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叫人傷懷，他想了想，說給十五再取個名兒。

&1dquo;給你弄個名兒好不好啊？”

&1dquo;好！”

&1dquo;叫南北吧，這名兒大大方方的。”

十五聽不出什麼大大方方，但章望潮說話和和氣氣，一點不凶，她心裡高興，曉得用什麼模樣討好人，小臉子全是笑：

&1dquo;那我就叫章南北啦！”

這下章望潮可愣住了，他也就是二十出頭的後生，看十五說得認真，生怕她要喊自己噠噠，只能說：&1dquo;你有自個兒的爹媽，不能跟姓章。”

十五失望哦了聲，她眨巴眨巴眼，說：&1dquo;我找不到爸爸媽媽了，能先姓章嗎？人都有姓，我沒有。”

章望生在旁邊聽好一會兒子了，他聽了這話，心裡頭一陣難受，跟嫂子對視了一眼，嫂子平時很疼愛他，曉得他喜歡十五，想留十五住家裡，因此說：

&1dquo;跟著望生叫吧。”

章望潮也不願使一個小孩子傷心，笑著說：&1dquo;那就先姓章，跟著望生叫二哥叫嫂子。”

十五立刻叫人，還曉得叫章望生&1dquo;三哥。”

章望生被這一聲三哥叫得寂寞極了，他不曉得自己怎麼了，不像小時候那樣簡單，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他現在總是想的很多，有些莫名的情緒。噠噠不在了，最親的人就是二哥和嫂子，現在多了小妹，他真是快活，可快活地竟然想哭。他還記著自己的九歲，一個永永遠遠的九歲。

月槐樹很快都知道章家多了個小娃娃，馬老六逢人就說，先頭以為是個小子呢，原來是個閨女。馬老六關起門來跟媳婦說，章家人心地善，那小閨女偷吃豬油，換旁人早打一頓趕跑了，日子不好過啊，又多了張嘴！媳婦說，哎呦，又不是你多個閨女，操啥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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