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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微微结婚三个月了,日子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分别,夫妇俩谁先下了班谁就做饭,分工做家务,刘德林很整洁,承担了家里的打扫工作,他们的家总是一尘不染,晚饭后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她打打毛衣,看看杂志或是电视,刘德林看看书或是摆开棋局自己研究一会儿,偶尔他们也一起出去逛个街吃个饭,自然还是aa制,这也没什么不好,她像婚前一样可以支配自己的收入,她存的钱刘德林并不过问,她也不过问他的。生日的时候,刘德林送了她一件高档的大衣,他说这是应该的,以后他每年都会送她一件高级的礼物。
只除了她变得越来越害怕上床。刘德林在性上有着怪异的粗暴,之后会非常非常温柔地向她道歉可却又总是顾态复萌。顾微微不晓得别人家的男人是不是也是一样。她也不能询问任何人,她身上最隐密的地方总是青紫交加,很多天不能消散。
在学校里,介绍人马老师有一回问微微过得可好,微微含糊地说好,马老师马上高兴地说:“小顾,想不到你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你看你,有那么好的一套房子,地点好交通方便,老婆婆又不在身边,小刘他们公务员这一回又涨工资了吧?你看你身上这件衣服!听说以后还得涨,学香港呢,这叫高薪养廉。日子不要太随心哦!过两年你生一个儿子,小刘还不得把你捧到头顶上去疼?”
顾微微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在外人的眼里,自己的生活竟然是这样光鲜的,周围竟有人真心地羡慕着,让种感觉让顾微微很陌生,但是她承认这种滋味很好很微妙,于是她便有意无意地表现着她的幸福她的福气。有时她发现自己把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丢在家里了,也要打电话叫刘德林送到学校来,反正他的工作清闲,离家又近,天略下点小雨,她便要刘德林送了伞来,在这些事上,刘德林表现得无比随和,在她当着人面差遣得他团团转的时候好脾气地温吞地笑,婚后他胖了一点,使得他以前平淡的面目变得轮廓柔和,有了一点英俊的意味,举止也不似以前那样老成,言语间也活泼了一些,偶尔他嗔怪她一声:真是小孩子。每当他这样称呼微微的时候,微微心里总会升起一种真的被宠爱着的错觉,她爱上了这种错觉,这错觉给她有一点点的晕眩。她开始学着每天化一点淡妆上班,动用自己的存款给自己买一些精致的小礼物,然后告诉别人是老公送的。原本不大合群的她,越来越多地融入到同事中去,跟他们一同外出吃饭,她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正常的人了。只要忍过了那些夜晚,她就可以享受这些很正常的受人羡慕的白天。但是母亲好像一直不大喜欢刘德林,或是她有着母兽一样的直觉,本能地对会侵犯子女的存在有所抵触与防范。那回微微一个人回家,母亲跟在她身后打听:刘德林待你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话……微微打断她说:“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我见过不好的,现在普通的好对我就是很好了。”
母亲被她噎得有点讪讪的。
顾微微走出母亲的家。这是南京的梅雨季,潮湿燠燥,出了半街的太阳,黄黄的,无精打彩,另一半街上飘着雨丝,云头忽地遮住了太阳,巷子阴下来,雨丝肉眼看不见,却只觉得扑在脸上毛茸茸的,忽地那光又破云而出,巷子一点点亮起来,照见牛毛般细的雨,像是阳光生了毛,树上的叶子晶莹剔透。
顾微微觉得,也许自己的日子就活像这梅雨季里半阴半阳的巷子。无晴有晴,谁说得清楚。
伤痛
夜半,顾微微一个人坐在楼梯口,身上只有从家里出来时匆匆套上的一件长款睡袍,领口没理好,歪侧到一边,上头的蕾丝边磨着她的脖子。
一片乌黑,院子里寂静无声,反正没有人看见,微微便叉开腿,坐着,想着有一点凉风可以吹进衣服里头去,可惜没有。
这个城市的夏天长得让人绝望,像是永生要这样闷热下去,微微是最讨厌热的,一到夏天便咬牙切齿的,不怕热的似乎只有妈,她总是说忍忍就过去了,不热也不是南京了。也是,一场两场秋雨一下,满地金色与浅棕的树叶子,被雨水粘在柏油路上,一下子就冷了,走到窄长的巷口,或是两楼间的风道,风直朝脖颈里灌进去,冰得人起一身鸡皮瘩疙。
天气跟日子一样,等起来是慢的,过起来是快的。
微微听见身后喀哆喀哆的声音,有人走下楼来,她晓得是哪个,坐着没有动。
墙角的蚊子扑上来,微微用手啪啪地在小腿与胳膊上拍打。
刘德林立在她身旁,弯着腰,试探着把手放在她肩上,微微被火烫着似地抽了一下肩膀,刘德林缩回了手。他依然站在她旁边,他那样一个干净的人,连枕巾都要铺得纹丝不乱的,哪里肯随地就坐下来。
顾微微身上的伤这个时候才叫嚣着痛起来,火烫火烫的,胸口尤其痛,刚才刘德林几乎要在那里咬下一块肉来,下体更痛。在床上刘德林是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她越痛他越快活。
微微望向一片黑的空虚里,睁大眼费力地辩认那里隐在厚厚暗色里的植物,矮冬青,槭树,皂荚与樱桃树。
刘德林在身后俯下身来,搂住她的肩背,一叠声地蚊子哼似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微微没有理会他,依然看着那片黑。
刘德林终于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他身上有新鲜的肥皂的味道,这样的时候他居然也没有忘记先洗一洗,微微闻见自己身上汗酸气里头裹着的情欲的味道,刘德林记得自己洗干净了,却把味道留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时候刘德林小心地伸手触摸微微汗粘粘的胳膊,小声地说:“今年夏天好象特别地热,不如我们狠狠心买一台空调吧。”
微微说:“好啊。分体式,一拖二,要万把块钱吧,还是老规矩,咱们一人出一半的钱?不过我现在没有这样多的钱,你肯不肯垫?我一时是还不上的,你要想清爽哦。”
刘德林不吭声,半天半天,微微听见他低低地啜泣的声音。“你不要这个样子。”他说,“我也不想这样子的,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是对不起你的。”
他压抑的哭泣声让微微十分诧异,甚至有点害怕。她没有看男人哭过,她的父亲,嘴边常含一点冷笑,从来没有哭过,而何启明,呵,微微都有点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只记得他瘦高略微邋遢,很少有人可以乱糟糟得那样令人爱惜。
他哭过吗?微微想。
第二天,顾微微下班的时候,忍不住绕了点道,回了娘家。
母亲正在吃晚饭,桌上只有一碗绿豆稀饭还有一碟五香大头菜,切得碎碎的,扑鼻的麻油香。看她进门,母亲忙忙地说怎么回来不早说一下,一点菜也没有。
微微说不用,我就吃这个就行,反正这样热,也没有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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