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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晌,拱卫司值房。
常家叔侄刚刚在毛骧处点完卯回到值房。毛骧是司里八位总旗之,管着司里一切日常事务,这其中也包括点卯。
常歌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茶:“四叔,我一回儿想去趟钦天监。”
常四半开玩笑的说:“去钦天监干什么?难道是背着我跟哪家的姑娘好上了,偷着去问成婚的黄道吉日?”
常歌将昨夜所想说给了四叔听。
常四有些不以为然:“上位都说了,宝藏的事咱们日后留心些就是了,不必专门去查。你这么上赶着去查干什么?难道真想找到宝藏在上位面前出彩?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七百多年前留下的宝藏,就凭一份藏宝图残卷就想找到?何况宝藏是真是假、藏宝图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常歌道:“四叔,您老不经常跟我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么?同样的,天上也不会掉下来宝藏。咱们总不能坐在这值房里巴巴的等着线索送上门吧?”
常四直接趴到了值房的桌子上:“你愿意去查就去查吧。我上了年纪,觉老睡不够。我得好好打个盹。”
常歌闻言只得独自一人出了值房,来到钦天监门口。
拱卫司的腰牌果然好用,常歌亮了腰牌后一路畅通无阻,找到了钦天监中号称最懂图舆之术的刻漏博士刘子善。
这位刘博士可能是整个应天城里品级最小的官。吴王属地沿袭元廷官制,实行九品中正制。官员品级从高到低依次为正一品到从九品。钦天监本就是个品级不高、没有实权的小衙门,监正才是个小小的正七品。监正之下又有主簿、五官正、灵台郎、保章正、擎壶正、监侯、司历......刻漏博士是钦天监中最小的职位,不过从九品。管着吴王府换时、报更,报唱,是一个嗓门大就能当的小官儿。
三十五岁的刘子善虽职位低微,却是手艺世家出身。从他曾祖父起就在江南制作舆图,即后世所言的地图。这行当属于不入九流。虽然能赚不少钱,在官家人眼里却连脚夫、女昌女支都不如。到了刘子善这一代,家里花了一百贯钱,给他捐了个官身,在元廷集庆路衙门里当个从九品的狱吏。朱元璋攻下金陵,下令伪元官吏愿意为他效力者,一律平级留用。他留在了衙门里,期间他七调八调,竟然调到了钦天监当刻漏博士。
刘子善的值房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舆图。舆图不仅是他上几代人吃饭的本事,更是他的兴趣所在。他平时没有差事,就在值房里研究舆图。
常歌来到了刘子善面前。亮明身份之后,刘子善的表情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怯生生的问:“敢,敢问上差找我有何公干?”
常歌正色道:“拱卫司的人来找你,自然是有要事。我事先言明,一回儿我跟你所说之事,你要是敢对外人泄露半句,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子善连忙道:“是,全凭上差吩咐。”
常歌环顾值房四面墙上挂着的舆图,问:“这都是什么图?”
刘子善指着一幅幅地图介绍道:“这是宋时西川路的舆图,这是唐时陇右道的堪图,啊,这幅极为难得,是汉时淮南国的舆图。”
常歌若有所思,随后问道:“我听说黄河上千年来屡屡改道,在舆图上的位置历朝历代也是不同的吧?”
刘子善忙不迭的拍上了常歌马屁:“上差说的是。历代的大江大河在舆图上都各有不同。山川的位置却是固定的。因为山不会动。”
常歌问:“我如果给你一份没有地名标注、仅有山川河流的舆图残卷,再告诉你朝代。你能辨别出位置么?”
刘子善自信满满的说道:“上差,此事对下官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
常歌从怀中拿出了羊皮纸,放在刘子善面前:“这是唐贞观年间的舆图,你看看,图上地方今日在哪里?”
刘子善低头仔细看了看羊皮纸,随后肯定的回答道:“上差,这图上的地方根本不存于人间啊。”
常歌皱了皱眉头:“你胆子挺大,敢在拱卫司的人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叫根本不存于人间?难不成舆图所绘是阴间的地方?”
刘子善解释道:“上差,这图上虽不是阴间的地方,却也差不多。这是《山海经》地图的中间偏下那块,画的是蕃胡和十二国的地方。”
常歌虽读书不多,却也在滁州城里听过平话戏子讲《山海经》故事。他知道《山海经》是先秦古籍,内容荒诞不经,近似神鬼之说。山海经中有一张舆图,上面的国名、地名看上去全是编造出来的。
常歌一愣,随后道:“你确定这舆图残卷是山海经里的?”
刘子善不说话,直接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翻开道:“上差请看,这是宋版的《山海经》。你看上面的舆图,蕃胡和十二国位置上的山川河流,是否与您手上的地图残卷相同?您手上这份写着长孙无忌的名讳,应该是唐版《山海经》的舆图。”
常歌仔细对照后一拍脑瓜:“还真是!”
他心中暗道:坏了,唐太宗的宝藏可能真是后人编造的一个传说。藏宝图的残卷竟然是《山海经》里的舆图一角。这还找个屁的宝藏啊!罢了,横竖上位说过,找不到宝藏也不算我和四叔的过错。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常歌收起羊皮纸,叮嘱刘子善道:“你给我听好了,我从未来找过你。你也从未见过什么羊皮纸舆图。”
刘子善虽然职位低微,却在官场混了十几年,他颇为精通见风使舵之道。他说:“是,下官从未见过上差,更没看过上差拿来的什么东西。”
常歌出得钦天监,他大失所望。本来还指望找到宝藏为吴王立下大功,保住命的同时寻个升迁,没想到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宝藏要是埋在《山海经》里的地方,那恐怕真要跳出三界外去找。他又不是神仙,哪有跳出三界外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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