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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嘴一笑,夜色里,那个笑容想必是特别伤感的,于是,更加不值!我从不自怜自伤,知道即使如此也没有人疼惜,——也许——李东,但他终究表错了情,正像我,——夜立中宵,却无人知晓。
嗡嗡嗡,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我一惊,赶紧掏出来接听,
“——苏苏!”手机里传出陈让焦急的声音,“苏苏,你快来吧!东子他——,”陈让停顿了一下,我的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怎么啦?!东子怎么啦?”
“哎呀,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过来。”他说了地址。好像,好像就是那晚的同志酒吧。
我的心里又像被人揍了一拳!窒闷酸痛的感觉无法形容。刚才勉强压下去的悲,苦,酸,麻,痛一下子就死灰复燃,烈焰蒸腾地燃烧起来。
我跑了两条街才打到车,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李东,额头,手心都开始冒汗,总觉得坐着车不进反退,时光好像一直倒流回去,回到我的大学时候,——李东,差不多是我四年生活里最关键的一个存在,我原本以为,——我们的友谊将持续到生命的尽头。但原来——那并不是友谊!年少时的懵懂无知,终于将我们分隔在时光河流的两岸!
我用手撑着头,异常苦闷,出租车嘎然而停,那个传奇的酒吧就在眼前了。
酒吧里漆黑一片,人影憧憧,只有每个卡座里点着一只小蜡烛。我好不容易才发现陈让,他独自一人坐在一个角落里,
“东子呢?”我跑过,一把揪住他的胳膊。
陈让胆战心惊地看了我一眼,又扭头看向吧台。我也跟着看过去,一瞬间,就觉得血呼地一下冲上头顶。
同样幽暗不明的吧台边,东子正试图搂抱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孩,那男孩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姿态,旁边还有另一个高大的男人,好像也在拉扯着那个背影秀丽的男孩,拉扯中,那男孩侧过身,头,向我们这边偏过来,——等等,——那,那,那竟然是靳阳!他山明水秀的脸上挂着慵懒,挑逗的笑,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看到他双眼中玩味的亮光,我不可思议地呆望着那纠缠不休的三个人。周遭嘈吵,幽魅的一切都瞬间沉寂,如潮水般远去。我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他们拉扯着向门边拥去,好像还是那个高壮的男人占了上风,他死死搂着靳阳,东子脚步不稳地追在他们身后。在他们经过我们这个角落时,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壮硕男人怀里的靳阳咕咕地笑:“他老管我叫‘苏苏’,神经病!”
我的心,被大力撕扯着,痛不可抑!快步追上去,我一把拉住即将绊倒的李东,“东子!东子!”
他猛地回头,看到我,眼神一亮,“苏苏!你——?”他因酒醉而变得迷蒙的眼睛困惑地眯起来,努力打量着我,又转头向门口看去,靳阳和那个男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他紧紧攥住我的胳膊,将我搂在怀里,狠命按向他的胸口,我听到他有力,快速的心跳。好像传递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这种虚幻的喜悦令我五内具焚!
我不能推开他,但,我也不能抱住他。
我的手,悬在半空,象个木偶。
他好像感觉到我的僵硬,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将我松开,头也不回地跑出门。我和陈让追出去,发现他正蹲跪在墙角吐着,一边剧烈地咳嗽,我跑过去,想扶他,却被他一掌推开:“——混蛋!你混蛋!滚!”他也让我滚!声嘶力竭的。
我还是将他奋力拉扶起来,和陈让一起将他架入出租车。他一路都紧紧闭着眼睛。线条清晰的脸上是一种绝望的灰色。
“我先回去了。你照看一下东子吧。”陈让走了。留下我和床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东子。
我靠着床,滑坐在地上。房间里除了我们的呼吸,还有夏夜疲惫的喘息,黑魁魁,沉甸甸!
“——你好!我是李东。”夏蝉嗡鸣中他向我露出明亮的笑容,“——要不,咱俩换换吧?我挪上面去,你睡下铺!”他打量着我,就开始卷铺盖,收拾床铺。我从新疆的石河子,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来到这所庞大的学府,迎接我的是这个叫李东的男孩明亮的笑脸!那一刻,我记得,我的心无比温暖!
“——苏醒,我叫你苏苏吧,行吗?”他近乎讨好地问,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
“苏苏,你别急,我跑的快。我先去占座。”他撒开长腿飞快地向阶梯教室跑去;
“苏苏,我去排队,你一会儿带上饭盆来就行了。保管能买上你爱吃的排骨!”他猫着腰悄悄从教室后门溜走;
“苏苏,这本参考书你先看吧。我再去搞一本。”打破头才弄到的参考书被他轻轻放在我的枕旁。
每一次,都是李东预先为我占一个座位,排一个位置,甚至,争取一本书。我记得,我无数次被他感动。但却太心安理得!
“苏苏!别怕!就快到了!”大雨滂沱中李东背着我踉跄地在山路上奔跑,“疼吗?要是疼得厉害就叫吧!”我的伤腿上流下的血混合着雨水浸湿了他的裤脚,他的裤脚已被山上的灌木荆棘扯烂,“苏苏!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密集的雨点砸在我和他的头上身上,但我趴着的背,李东宽厚的背,是温暖,干燥的。在疼痛,恐慌,暴雨中,我记得,我的心曾被怎样的牵动。
“苏苏!郭薇不成!她太势利,不适合你!”他急切,焦虑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一丝痛楚。
“为什么?!苏苏!为什么?”他第一次醉酒,趴在我肩上,反反复复地追问。我记得,被他抱住的瞬间,我曾有过片刻的失神。
往事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我淹没。我们之间曾有过的属于感情的蛛丝马迹,都已消弭于山岚,风起云涌,我已无从寻觅了。
我把头埋在膝盖间。凄惶莫名!——李东,在心里为我预留了那份感情,我却屡屡错过,毫无觉察。而如今,真相大白,我却早已习惯了把他当兄弟,失去了爱他的能力。我隐秘的心思,特别的情怀全都凝聚在那个固执地背对着我的身影上,——方晨,我知道我们相隔天与地,我知道我们可能永远无法心心相惜,但是,谁能告诉我,怎样才能将他从我脑海中驱逐出去!
我正陷入迷乱的默想,忽然,一条臂膀从身后揽住我。——东子醒了,他趴在床沿,伸出手臂抱着我。我没有回头,身子却向后微仰,他的头就贴在我的颈窝,轻轻磨蹭着,下颌上的胡茬刮擦着我颈侧的皮肤,我还是没动,头向后仰着。
“你走吧。苏苏!你……你……”他的唇,蜻蜓点水般吻着我的耳轮,舌尖悄悄探进了我的耳朵。
“……嗯……”我浑身战栗,拼命压抑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唔……苏苏……苏……”他模糊地叹息着,用牙咬着我的耳垂。
这轻微而又万分销魂的刺痛却让我猛然记起了那个蛇吻,和嘴角上才愈合的伤口,方晨稚气的睡颜,和消融在我口中的轻叹:‘——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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