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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其间,恍如置身屋外一般。只是这屋内的景致却是万年不变的,紫藤萝花常开常香,白云凝在天际,楼台不染风雨。
宦娘自那天色昏黄,残垣断壁的屋外头一下子步入屋内时,不由得微微一怔,蓦然有些感触。再见到屋内这般景象,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亦不知此生是否还有希望得见此景。
这升平馆并不算大,只是却有许多偏门,不好防御,必须提防对手蓦然从偏门闯入才行。
宦娘强自平稳心绪,仔细筹划,挑了个最稳妥的地方,盘腿而坐。她先是将钗子放在手心,凝视了一会儿,其后稍稍拨弄了一下荷叶和鱼儿,便听得啪嗒一声,叶开鱼动,露出一个福字来。
宦娘微微笑了,手轻轻摩挲着那福字,看了好一会儿才颇为不舍地将钗子收好。
她刚一收好钗子,便听得门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不由得心上一凛,抬头看去。
门扇开合,劲风突来,惹得珠帘一阵朗朗作响。宦娘定睛看去,但见是个矮小汉子,面黄肌瘦,憨笑连连,两只手互相插到袖子里去,微微有些驼背,口中说道:“哎呀呀,这天家的戏台子咋恁精巧恁好看啊!要不是赶上这灾荒年,我能有这福气?”
恍若寻常闲谈一般,他边左顾右盼,上下打量,边絮絮地说着:“你说,那些个唱戏的,是不是就在这儿演?那皇上妃子,是不是就坐在这儿看?依我说,这地方还是小了些,要是我的话,就盖个四五层的大戏楼子,演他个热热闹闹!”
珠帘里,宦娘全神戒备,盘腿端坐。珠帘外,那驼背汉子插着袖子,在戏台的边上坐了下来,也不管宦娘从不应答,径自说道:“咱们也都不容易,还得陪着贵人们玩这争抢的戏码。要不你就把那东西给我吧,我娘子和儿子都住在眷属司,我们统领说了,只要我能赢,我娘子他们就能换个大点儿的地儿住,不用和人挤着。小妹儿,你觉得咋样?”
宦娘懒得再听他多说,暗自等着他抬起头来,好换走他的眼睛。她摸着囊中的两个黑石子,悄悄等待着,终于,那汉子缓缓侧过了头来……
她登时集中精力,正欲出手,却忽见眼前骤然有层层白纸漫天飞舞,朝着她眼睛处遽然袭来,将她视线堵了个严严实实。宦娘乍惊,连忙动手去撕扯覆在眼上的白纸,却不曾想手竟丝毫也动弹不得,整个身子都僵住,耳边但听得那汉子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答应了,哪里用遭这罪?”
这汉子身负两种异能,“纸”和“止”,既能造纸,亦能止住人的身形。
他蓦然伸手,狠狠按住覆在宦娘眼上的白纸,另一手则在宦娘身上摸索起来,寻找着那支钗子,口中道:“小妹儿,别怪大哥冒犯你。我可没有什么糊涂心思,只想拿那根钗子。”
他的话语骤然顿住。
一条湖草缓缓沿着他的胳膊盘绕起来,紧跟着又有数条湖草密密麻麻地缠上他的手臂,紧紧地在他手上箍出道道血痕。慢慢地,血痕渐深,继而鲜血淋漓,不住下淌。
汉子大为愕然,这才想起了自家统领韦少雍所提过的话——“徐平手下有个女人,有古怪,要提防”。他身子微微战栗起来,湖草已然陷入血肉之中,臂上几可见骨,表情因疼痛而分外扭曲。
汉子咬着牙,连忙以最后一丝力气施展异能,令宦娘能够活动身体,口中哀求道:“我还有妻儿要养,小妹儿饶我一命!你可别忘了,若是你杀了我,也要受罚,说不定还要被诛杀!”
宦娘也很是惊惶,立时拂开面上层层白纸,心里一个劲儿命令那湖草收回,可是那湖草却仿佛完全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根本不理宦娘,径自缠绕着汉子的胳膊,似乎还在吸食着他的血肉……
“饶我一命……”那汉子已然意识模糊,臂上白骨嶙峋,血肉模糊,分外可怖。
☆、护钗
宦娘微微抿唇,抬手去拔指间的湖草,每拔一根,便仿佛断了一处血脉筋络似的,脑中体内俱是刺痛异常。然而痛感愈厉,宦娘反而愈感镇定,她将指间生出的湖草一根一根地拔了个干净,任由指尖鲜血淋漓,她也神色不变。
那汉子却已然疼的昏厥过去,躺倒在地,原本黄褐色的面容已经现出青紫之色,触目惊心。宦娘微微敛眉,心上生出些许愧疚之思来。
她连忙起身,拨开珠帘,欲唤守在门外的羽林卫,让他们将汉子带走就医。
谁曾想刚走几步,她便蓦然被绊倒在地,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竟系着条绷得直直的线绳,细如发丝,着实难以发觉。
宦娘本就体内难受,这一摔倒,更是摔得皮肉生疼,腹内一阵恶心。她强自忍耐着,抬起眼眸,却见面前亭亭玉立着一位美貌娇娘,面带白纱,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一副青楼歌姬的打扮,最奇特的是手中还抱着把桐木琵琶!
她腰间系着块玉牌,昭示着她暂时由裴俭统领。她的异能是弦,能够化出如琴弦般纤细的线,远比有异曲同工之异能的屠夫要很厉害许多。毕竟,弦能割人,粗绳却只能捆绑。
琵琶娇娘见她抬头,登时举起琵琶朝着她的头部砸去,宦娘用力一滚,琵琶娘子却步步紧逼,边那琵琶去砸她眼部,边生出条条琴弦,裹住她的身子。
宦娘抓住契机,竭力集中精神,琵琶娘子蓦地察觉到眼前一黑,意识到中了宦娘的异能,不由得紧紧攥着手中琵琶,停住了攻击。
宦娘侧躺在地,手按胸口,大口大口舒着气,良久之后方才爬起身子来,稍稍擦拭了一下满手鲜血,又将琵琶娘子的一对眼球装入腰间香囊,随即对着琵琶娘子道:“等比试罢了,我再将眼睛换回。”
琵琶娘子却是微微福了福身,一双美眸紧紧阖着,什么话也不曾多说。
宦娘到了门口,唤了羽林卫来。羽林卫抬走了晕厥在地的驼背汉子,又搀扶着琵琶娘子离去,宦娘这才稍稍安心。
她站不大稳当,不由得伸手去撑墙壁,可想了想,又收回手来。只因她指尖鲜血犹存,宦娘生怕她的血污了壁绘。
她回到原地,复又盘腿而坐,暗自理息疗气,平稳心绪。可惜却没什么大用处。脑中刺痛,胸腹翻腾,她感觉那些湖草恍若在腹内生了根一般,紧紧缠绕在她的心肝脾胃等脏器上,愈箍愈紧,异常绞痛。
这湖草好使,却也是个祸害。
仔细一数,还余下分别由石碧和石赦统领的两人,便连宦娘自己都有些犹疑,以她现下的状况,她当真能守住这钗子吗?
这般想着,忽听门扇传来吱呀一声,却是有人来了。
宦娘抬头,透过琅琅作响的珠帘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怔。眼前之人,恰是她所认识的人,萧吟珍。
萧吟珍关上两扇门,随即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屋子里的壁绘及装潢,口中娇声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须臾之后,她又回过头来,冲着宦娘道,“我就是来这儿耗时间的。石碧公主认为你最强,寻常人拿不下来,便干脆放弃了,派了支队里最弱的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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