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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些银锭只是“赃款”中的一小部分,还有许多被安眉藏得极好,除非将客房拆得底朝天,否则绝无可能尽数起获。安眉也不知道这些钱的确切来历,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是在磨蹭时间:“这……这……”
姜县令认定安眉在赖账,拍了醒木道:“带人证。”
就见堂外碎步跑进来一个人,惶惶跪地拜道:“草民荀保叩见大人。”
“嗯,荀保,你且把你当日所见所闻,详实道来,若有半点弄虚作假,严惩不贷!”
“是。”那证人又是一拜,这才绘声绘影、有声有色地,将如今早已街知巷闻的乐事又描述了一遍,“草民是早市上卖鹿肉馅饼的,生意远近有名、向来兴隆。这位原告的小爷呢,从前一直占着我摊子前的一小片地方,专靠掷骰子诳骗些初进城的孱头,混几个小钱。八天前,这位被告的小爷卷着个包袱,拎了一贯钱找上了原告,要拿这整整一贯钱来与他掷骰子赌钱……”
这时跪在一旁的少年恶声恶气插口:“我就打眼一瞧,好么,原来是前两天被我耍过的人又找上门来了,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知道他没安好心你还与他赌?”姜县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那不是因为我有把握赢嘛,”少年谄笑道,“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呀,那骰子做过手脚,注过水银哒……”
姜县令将醒木一拍、虎目一瞪,提醒堂下原告别得意忘形。那少年赶紧收敛了嘴脸,正色道:“大人,此事一码归一码,草民行骗不过是骗几个糊口的小钱,哪里像他这般赶尽杀绝!草民在这里承认行骗,也是为了使大人知道,草民遭人设计、被人迫害得有多惨,大人明鉴!”
姜县令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望着堂下证人道:“你,继续说。”
卖鹿肉馅饼的荀保这才继续道:“一般说来,这原告小爷的骰子不管怎么丢,都只能掷出二点。所以呢,原告人都是诳那些受骗的,说投出四五六算他们赢,投出三点不论输赢,投出一二点就算原告人赢;一文钱投一次,最后按点数算钱。然后那天,这位被告的小爷拿了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叫这位原告人当场投了一千次……”
“大人!”这时原告少年扑在地上大喊道,“千古奇冤正在此!那天我投了一千次,次次都是六啊!大人,邪门啊!那骰子明明是注过水银的啊——”
“一千次都是六,确实挺邪门儿,”那姜县令点点头,又问安眉,“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安眉也傻眼了,喃喃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装傻?!你这分明是妖术!”那少年咄咄逼人地咬定,伸手指着安眉嚷道,“你眼珠子发红,你是胡人!胡人都有妖术!”
“不——”安眉惊得浑身一跳,矢口否认,“我不是!”
如今在大魏朝闹官司,胡人有理也要怯三分,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是胡人,翻身可就难了!好在姜县令倒无意纠缠这点,只问安眉道:“有证人在此,讼状上说你当街聚赌,你可认罪?”
“……”安眉实在没法认,只好默认。
姜县令小笔一勾,点着讼状道:“至于侮辱他人,荀保,你继续往下说。”
“是,”荀保欣然应命,老实巴交的脸上竟也挤出一丝怪笑,“这被告的小爷赢了六千点,算下来也就是赢了六贯钱。原告当众拿不出钱来,便骂被告人耍诈,被告的小爷就说了:‘愿赌服输!无凭无据,岂有输了就赖人耍诈的道理?何况这骰子是你的,掷也是你掷的,我一根手指没动,如何耍诈?再者说了,你要是断定我耍诈,能在这里由着我耍一千次么?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有数,只要这骰子能掷出六点,其中就必然有古怪?你觉得掷出什么点数才是没耍诈?二么?’说罢这小爷就拿起了骰子,对围观的众人说:‘各位乡亲父老、邻里街坊,在下虽与诸位素不相识,但这位仁兄恐怕大家都面熟,他的骰子里到底有没有古怪,大家良心上各自有数,今日在下只是要他领个教训——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姜县令听到这里,不禁接话道:“这被告人说得句句在理,也不算侮辱他人啊。”
此时证人荀保已兴奋得顾不上尊卑,只顾抢话道:“大人且听草民往下说,这被告人若是停在此处,也的确算好事一桩,缺德就缺德在,他要原告人要么当众掏钱,要么就脱光了衣服,站在街市上大喊一千声‘我二我二我最二’,否则就见官,大家都是证人。”
原告少年这时凄然哀嚎一声:“大人——您都不知道当时街上围了多少人!”
“嗯,既然没见官,你又不会随身带六贯钱,看来是脱了,”姜县令兴致勃勃地想象当日情景,乐呵呵瞪了左右两眼,“以后闹那么大事,要及时报知本官,知道么?本官是一县之长,岂能坐视?”
——看来真是好久没出府与民同乐了,失察失察。姜县令又拿起小笔一勾,对着讼状道:“看来侮辱他人也已坐实,被告人安眉,你还有什么话说?”
安眉压根没料到蠹虫会那样恶作剧,已是涨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那么制假贩假呢?荀保你继续。”姜县令很自觉地催促道。
“这草民倒是不知,不过后来么,”荀保仍旧兴味盎然地往下说,“那时候整条街已是人山人海,原先没被掷骰子吸引过来的人,也因为看到有人脱衣服,全都聚上来了,差点没掀翻草民的馅饼炉子。被告人在捉弄完原告人之后,举起袖子嚷道:‘乡亲们,你们别笑,其实我是在痛心啊!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间,人与人之间坦诚相见,真是比这样脱光衣服还要新奇少见!但是,在下深信——以诚待人,方能走遍天下,这里我要给大家看样东西!’说罢打开了随身带的包袱,里面竟是许多人参!”
“这人参又有什么用?”姜县令问道。
“呵,这可就是这位小爷的高明之处了。原来这位爷,竟是个卖人参养荣丸的!”荀保一谈及生意经,双目便炯炯有神,“当时他亮出一张祖传秘方,问草民借了炉子,又找了口锅,现做了五百丸人参养荣丸,当场就卖光了!”
“嗯,小伙子很会做生意啊,”姜县令故作高深地冲安眉点点头,又问荀保道,“现在原告人告他制假贩假,当时你们看出来了么?”
“大人,草民倒觉得那药丸不会有假,因为被告人当时声称,他已经买断了荥阳县城所有的人参,这些也都有药铺老板当场作证的。”荀保又补充了一句,“不然药丸也不会卖那么快,草民当时还买了两颗呢。”
“大人,”这时原告少年又嚷嚷起来,“问题就出在这买断人参上!”
“这又怎么说?”姜县令忙问。
“大人,就如证人所言,这人买断了荥阳县城所有的人参,当场做出五百颗药丸抛售一空。可事后草民找几个药铺老板都打听过,荥阳县城统共也没多少人参,说是买断,其实也只够他当天做五百颗药丸的分量!可是事后这人又卖了三天药丸,天天都卖出一千多颗,试问他卖得又是什么东西?!”那少年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来,打开呈给一旁的差役,“这是草民从旁人手中购得的人参养荣丸,大人请看,草民敢用脖子上的人头担保,这里面半点人参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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