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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冯姨娘在来之前虽已做好了无论宁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白受着,甚至宁夫人打她左脸她便立刻递上右脸的思想准备,但真当她明白过来王大贵家的意图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老娼妇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她是妻她的妾,天生就该比她矮半头,却也仅仅只是矮半头而已,更何况她进侯府也快二十年,儿女都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在太夫人和侯爷面前也都还有几分体面,她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般作践她,真真是欺人太甚!她今儿个若是真如了她的愿,明儿可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想毕,便欲拂袖而去。
未及举步时,却不经意瞥见了地下站着的齐涵芊如三月春柳般鲜嫩明媚的脸,登时便如被人戳了一针的气泡般,整个人都恹了。是,脸面是很重要,可再重要能重要得过她一双宝贝儿女的亲事?能重要得过她一双宝贝儿女后半辈子的前程和幸福?
暗自衡量了一番孰轻孰重的冯姨娘几乎是瞬间已做了决定,不就是捧个漱盂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在周太夫人和齐亨面前又不是没捧过,如今不过将捧着的人换作了宁夫人罢了,实质还是一样的,她捧捧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即使做了这样的心理建设,冯姨娘心里依然憋屈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给周太夫人捧漱盂固然是因为想依靠周太夫人,可周太夫人的确对她好,拿她当自己人;她给齐亨捧漱盂则是因为齐亨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是他们娘儿几个一辈子的依靠!
可她宁凤仪算什么,平日里又是怎么对待他们母子几个的?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母子,她凭什么要给她捧漱盂!她又不是天生犯贱,她凭什么!
冯姨娘银牙咬碎,衣袖下的指甲几欲折断,才忍下心中的气,强挤出一抹笑意,上前弯身捧起了角落里官窑青花茗的漱盂,屈膝蹲到宁夫人身前,道:“那些小丫头子们毛手毛脚的,哪里懂得该如何服侍夫人?还是让妾身来罢!”
宁夫人又不知是真是假的咳嗽了一阵,拿帕子掩着嘴将痰吐进冯姨娘捧着的漱盂里后,方喘着气道:“怪道太夫人和侯爷素日疼你,你服侍起人来的确比那些个小丫头子们强上百十倍,说来我这宜兰院虽满屋子都是丫头婆子,却远找不出一个半个及得上你三分的来!”
心里的畅快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形容,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便是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肆无忌惮的大笑一场。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胜利,而是她等了足足二十年才姗姗迟来的胜利,不大笑一场,根本不足以表达她心里一二分的畅快!
你个贱人素日里不是仗着齐亨那个白眼儿狼的宠爱和老不死的抬举,在府里作威作福,向来不把我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向来不来我屋里离规矩的吗?如今怎么样,还不是照样乖乖儿的与我为奴为婢,可见妾就是妾,奴才就是奴才,就算被抬举上了天去,终究也是奴才,指望男人那种一得势便忘恩负义且喜新厌旧的东西,还不如指望一条狗!
见宁夫人竟得寸进尺的拿她与自己屋里的丫头婆子相提并论,本就已憋气得慌的冯姨娘更是气得眼发黑,头发晕,浑身直哆嗦。她终究受宠了这么多年,在西宁侯府的后院与宁夫人分庭抗争了这么多年,又是从外面抬进来的良妾,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傲气的,如今却被宁夫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姑奶奶她不受这狗屁闲气了!
冯姨娘主意打定,重重将漱盂放到地上后,便直直对着宁夫人福了一福,道:“妾身临来时,太夫人还吩咐妾身要早些回去服侍她老人家用晚膳,因此……”直接抬出了周太夫人来压宁夫人。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已被齐涵芊赔着笑急急打断:“因此母亲这里,今儿个就由女儿来服侍罢,待姨娘回去教会祖母那边儿的人该如何服侍后,姨娘再来服侍母亲可不就两头也不误事了?未知母亲意下如何?”一面说,一面还冲冯姨娘直使眼色,示意她别跟宁夫人顶着干,不然最后讨不了好的只会是他们母子。
别人的话冯姨娘未必听得进去,但女儿的话她却不能不听。
一想到一双儿女的亲事至今都没有着落,一想到周太夫人如今在侯府内院的弱势,一想到齐亨因着宠那个新得的通房已是有日子没进过她的屋,且那个通房十有是宁夫人的手笔,还不知道在齐亨面前给她上了多少眼药……她心里就火烧火燎得慌,果然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便是男人,果然光有男人的宠爱却没有名分,到头来只会落得一场空!
冯姨娘忍了又忍,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总算再次挤出了一抹笑容,顺着齐涵芊的话道:“是的夫人,太夫人习惯了妾身的服侍,一时间只怕不能适应别人服侍,且待妾身今儿个回去教会太夫人身边的人如何服侍后,便来服侍夫人,还请夫人应允。”
眼见冯姨娘一再的忍无可忍,却又迫于形势只能再强忍着做小伏低,宁夫人心里也出够了气,便大度的一挥手:“我如今在病中,也不能服侍太夫人膝下,有你代我去服侍也是好事,你可得好生服侍,别丢了我的脸才是!”总算恩准了冯姨娘离开这个难堪之地。
屋内众人早在她二人开始打擂台时,已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惟独齐涵芊一脸的苍白,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可见心里这会子正如何的煎熬。也是宁夫人终究顾忌身份,不肯落个“苛待庶女”的名声,不然下一个为难的,铁定便是她了!
周珺琬不着痕迹的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就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宁夫人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与冯姨娘斗,甚至不惜亲自挑新人送去齐亨床上,——周珺琬如今手里有了权柄,自然有了更多意想不到的消息来源,看来她如今是不指望齐亨的宠爱,只想抓住西宁侯府内院的一切权利了。
斗罢斗罢,就是要斗得你死我活,斗得她没个安生才好,到时候真没了性命,可就怪不得别人,原是她咎由自取了!
还要斗得齐少游与齐少灏都为齐亨所不喜,都为齐亨所厌恶,让齐亨大失所望,那样齐少衍便越有机会拿回原本就应属于他的东西,讨回原本就该属于他们母子的公道!
许是冯姨娘的吃瘪极大的取悦了宁夫人,让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宁夫人精神竟好了许多,竟对周珺琬三人吩咐起家事来:“对了,下个月十六是你们大哥二十四岁的生辰,虽不是整生日,家里也还有两重长辈在,原不该为他大操大办。但你们大哥素日里也够寂寞了,不能去外面结亲访友就罢了,也没个好友知己的登门来瞧他,长天白日的只能待在屋里自己与自己下棋,自娱自乐,我真是一想到就心疼得慌。我的意思,虽不好大操大办,咱们自家人却很该与他热闹一番,让他乐和几日,你们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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