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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一七章 渡口下（第1页）

“吕尚还说，水为农事之命脉，自神农氏以降，诸族皆逐水而居。然水有泛滥之时，一族之力有限，遂统沿水诸族为邦国，合众力而收治水之效。

“昔帝舜之时，大河泛滥，洪水滔天，帝禹奉命治水，统诸国之力，得诸国之望，夏后氏遂王天下……是故天下、邦国之制，皆由治水而来。”

听到这里，贞眉的脚步慢了一些，显然陷入了思索。好一会过后，他笑着向伯籍父道：“这位吕氏小宗工的见解，殊为新颖，确系常人不及之处。我这会也和师兄一样，以不遇为恨事了……师兄上次也曾随同入贡，此等人物，王邑之内见得几人？”

“能遇到这一位，已属难得，怎能期望更多？”伯籍父叹道，“不过，王邑之内还真见过，乃是大人的从子，名为巫重，在大邑商担任左卜之职。”

……，……

大邑商的左卜巫重，如今并不在王邑，而在洛原渡北岸渡口的羁馆。

他此行的目的，乃是奉商王之命，祷于山川。

川自然是横贯中原的大河，为诸川之长；山则是号称天室的崇高山，为诸山之长。这一山一川，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昔年大邑商受命，高祖大帝乙在位十一祀而崩；继大帝乙之位、庙号太宗的大帝甲，算上放逐桐宫的那三年，也是在位十一祀而崩。而后到大帝戊十一祀时，他一度病重，于是命巫咸祷于山川，不久即霍然而愈。

大帝戊在位长达七十五年，乃是大邑商诸多先公、先王之中，寿数和在位年数最长的人，一度庙号中宗。巫咸也以佐命之功，和伊尹、黄尹一样，以人臣的身份享受着后世历代商王的祭祀。

虽然大帝戊的庙号后来被废除，对巫咸的祭祀也渐渐式微，但祷于山川之制，却一直保存了下来。每值在位的十一祀，时任商王必命巫咸后裔祷于山川，向上帝祈求寿数，连极力打压神权的武帝乙都没有免俗。

大邑商的祀典非常严格，以祷于大河为例，并非在大河边随便挑一个地方就成，而是需要前往大河之南的旧都亳邑，于邑北的河渎祠施行。是以巫重虽然来到了大河之畔，前面依然还有好一段路程。

（）;（）　　隔天一早，巫重刚用过朝食，预备安排启程之事，有羁长领人前来拜会，乃是西土周邦的邦使伯籍父。

伯籍父是他介父巫景的女婿，于他亦为戚属，前两年也曾多次会面，相谈甚欢，如今自无拒绝之理。

他当即擎起笑容，待伯籍父见礼完毕，先问候了周邦的邦君，继而又问候介父巫景，并笑着说道：“没想到在这洛原渡口，能够巧遇伯籍。不过，算起日程，你周邦的使团，合该到了此处。”

“我这才是意外之喜，”伯籍父也笑道，“看见羁馆之外的仪仗，又问了羁长，得知左卜居然在此！只可惜，今日行程已定，使团尚在馆外等待，无法与左卜长谈请教。”

“的确可惜。”巫重应了一声。他此行的使命需要一段时间，等到返回王邑，伯籍父带领的周邦使团早该西返了。

但他并不打算和伯籍父说明，只是看着伯籍父带来的少女问道：“这位是？”

“正要向左卜介绍。此为我周邦的閟宫贞人，贞眉。她也是我周邦太史之女，曾在南宫求学于大人门下。”

周邦的一些称呼，和大邑商颇有区别。例如周邦的兄弟排行是伯仲叔季，大邑商则是大中小末；周邦的旁系亲属称为“从”，如从父、从子，这在大邑商则称为“介”，如介父、介子等。

还有一些称呼，是大邑商没有的，如以“大人”称呼男性父辈。但巫重和伯籍父颇有交往，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大人”，即为自家的介父巫景。

巫重还知道，閟宫是周邦祭祀先妣的地方，极为周人重视；太史是周邦的执政卿士，向来由大宗近支出任。

面前这位拜倒在地，年约十六七岁、容貌清丽端庄的少女，不仅是自家介父的生徒，还和周邦的閟宫、太史有如此深的关联，这不得不让他郑重了态度：“贵女请起，无须这般大礼参拜。”

贞眉却依然拜伏在地上：“眉乃入贡大邑的巫人。左卜面前，不敢当‘贵女’之称。”

（）;（）　　“入贡的巫人？”巫重望向伯籍父，“伯籍，何至于此？”

先不说面前这位少女的贵重出身，閟宫贞人的尊崇身份，仅凭她出自巫景门下，就不该当作巫女入贡。虽然自家那位介父很早就出走周邦，但他当初在王邑时，就已经声名远播了，周邦怎能如此对待他门下的生徒？

巫重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些许的不快来，但更多的，还是对这位贵女的惋惜。

“此为我邦太史之公心，并由诸大夫在飨礼上定议，邦君也不好阻止，”伯籍父再次深深一揖，“敢请左卜顾念我邦这番心意，多加关照。若能善尽职分，则我邦必有厚报。”

善尽职分？这位贵女是閟宫贞人，是想成为王室的卜师乃至贞人吗？或者以她周邦近支宗女的出身，作为巫人小疾臣入侍大王、小王近侧，继而成为诸妇之一？

如果周邦真有这番谋划，那伯籍父向他拜托就完全说得通了。他巫重乃是王室左卜，也是小王一系的重臣，无论是出任神职还是进入内廷，他都能发挥出极大的影响力。

幾外邦国入贡巫人，乃是大邑商的常例，周邦如今是大邑商在西土的股肱心膂，愿意以贵女入贡，这不能不说是恭顺的表现。

而巫人成为贞人、王妇，虽然非常少见，倒也不乏先例，这位贵女秉着如此贵重的出身，若真能在他的支持下得以“善尽职分”，于他自己也是殊为有利的。

尽管如此，巫重依然不置可否，只淡然说道：“贵邦用心良苦，却不知贵女有何打算？”

“惟左卜之命，眉无有不从。”贞眉的态度很是谦恭。

在这位大邑商重臣面前，她身为巫人，只要表现出态度就好了，其他事情有伯籍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