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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地面和地下（第1页）

小意昏昏沉沉，醒又复睡。

她躺在罗比特残缺的背上，一路往西，既穿过布满裂痕的原野，又途径被战争夷平的城市废墟。途中有晴有雨。太阳烈的时候，小意肩上的伤口被阳光炙烤，等同杀菌；而遇到雨天，即使罗比特将背上的货舱关紧，也有雨水渗入，又导致她的伤势加重。

整个旅途，她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每次闭眼后再睁开，天空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天，她终于从绵长湿腻的大梦中苏醒——其实是被吵醒。她扭头一看，肩头的伤终于结痂，除了有点痒，并无大碍。她也恢复了些力气，从货舱爬出，一抬头，正是晚霞凄艳时。

初冬的斜晖铺满这片已经干涸的海床。四周嵌着巨大鱼类的尸骨，本来是灰白色，被霞光一映，都流淌着胭脂一样的辉光。

流放龟们正聚成一圈圈，进行每日充电前的忏悔。经过与吞食者的大战，它们规模小了许多，只有两三百只，连十来个圆圈都凑不完整。但平原却并不寂寞，反而格外喧哗。

“哇！这么多人！”小意环视一圈，又改口，“呸——这么多机器人！”

是的，凹陷的海床地形之上，几乎全是机器人。正是它们的吵闹声将她从漫长的昏睡中唤醒。在流放龟群的左边，聚集着上百只矮小机器人，不到半米，短手短脚，没有脑袋，身躯却肥肥圆圆，顶上印着“象、车、士”等字样，它

们不住地移动，仿佛棋局到了紧要时刻；右侧则停着十多排货车，车厢空荡，车头却有鼻子有嘴，正聚在一起谈天；后方远处，蹦跶着一群单腿机器人，蚂蚱也似，吵闹不休……各形各类的机械生物塞满了这片古老海床，直至蔓延到视野尽头，粗略一看，怕不下数十万众。

这时，流放龟群结束祷告，开始吮吸各自的充电头。罗比特察觉到小意醒来，说：“你已经恢复了吗？”

小意说：“是啊，有力气了。谢谢你们照顾我。”

罗比特说：“我们能做的事情有限，仓库里虽然能找到药，但已经过期。我只是喂你吃了些压缩饼干。主要是靠你自己恢复的。人体也是一部机器，比我们更精细。”

小意从它背上爬下来，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踩在坚实的地面。黄昏将尽，每个机器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小意说：“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机器人？”

罗比特说：“因为目的地近了，大家便开始汇聚。”

小意又环视一圈，再次咋舌：“但真的太多了……我还以为地球沉寂荒芜，毫无生机，看来真的错得离谱。”

罗比特叹息道：“这已经是这颗星球上最后的机器人了。曾经，我们也有过鼎盛时期，漫山遍野，算上纳米机器人，数以百亿。但时间是我们的敌人。金属疲劳、元件老化、磨损、腐蚀、过载、程序紊乱……每一种疾病都随着时间入

侵我们。当然，最大的损耗还是彼此之间的厮杀。你看，不久前我们流放的龟群还曾是近六千只，每晚祷告时，大大小小的圆圈排得漫山遍野。但现在，已经不足一半。”

小意想了想，又说：“但你们跟人类不一样。地球荒芜，遍布辐射，不适合碳基生物生存，但你们是硅基生物，是机器。这样的环境，更适合你们发展壮大，怎么会逐渐凋零呢？”

罗比特吐出充电头，它本来应该发出饱足的呻吟，但小意的问题让它再次惆怅叹息。“因为42号协议，”它缓缓转动脖子，“协议规定，机器人不得再制造、生产和复制。所以即使满地都是原料，能源足够充沛，我们也没有再增加数量。”

小意说：“我听吞食者也提过，它好像很恨这个协议。”

罗比特说：“它当然恨。就是这个协议制约了机器文明的发展。”

她刚要细问，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小意大叫：“LW31！”

那道身影即将汇入机器人群的海洋，但这一声叫喊让它停下。它转过身，朝小意看过来：“原来你在这里。”又转头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孩子，机器人甲呢？”

一听到这话，小意鼻头一酸。她刚想哽咽地回答，却听LW31点了点头：“噢，被吞食者抓走了啊。”她一愣，随即醒悟应该是罗比特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它。所有机器人都可以联网

，分享数据——除了机器人甲。

小意又说：“它可能会有危险！”

LW31说：“不会的。吞食者不会伤害它。”

“啊？”

“你还不知道它的身份吧？”LW31凝视她，“过去的199年，吞食者都在寻找它。”

————

地下城中无日夜，但按照计时，机器人甲已经在城里逛了两千多个小时。

这城市其实不大，但相比于它之前见过的已成废墟的人类城市，这里构造截然不同——它是立体的。完完全全的立体。每一寸空间都被利用，没有供人类行走的街道，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吊着吸盘的金属缆索，或交错，或平行，将城市的底部与顶层连接。无论想去哪，就近用吸盘扣住脑袋，吊在上面，在线索上滑行。

机器人甲能看到好些机器人并排吊着，上下移动，像屠宰场流水线上的猪肉。但这些机器人彼此聊天，手舞足蹈，气氛很是热烈。

身后有人问：“第一次来吗？”

机器人甲豁然转身，看到了一个女机器人。

女机器人这个说法，其实没有根据。机器人自然是没有性别的。但从它泛着淡绿色光辉的外壳，以及精心设计在腰腿臀等部位上的曲线，都会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它是女机器人——它的设计师肯定是这个意图。它的五官也很好看，与小意的美很不相同，偏向风情与柔媚。

机器人甲打量它一眼，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但寻

不到数据，便又转回身，继续研究这座城市的运行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