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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蔣培英一聽到周公公三字,立刻擺脫了睏倦起身。他看了那兩個太監一眼,卻見二人兩手空空,不知賀禮在何處。「賀禮已經被安置在大堂了,這二位公公,是另有話跟姑爺說。」家僕道,隨即覷著蔣培英的臉色,退了出去。
「可是周公公有話要帶給我?」蔣培英問。
那兩個太監中的一個微笑道:「是。周公公叫奴才們說:姑爺最近去太后宮裡請安的少了,他一直記掛著,不知姑爺是否身子欠安?」
「我近日常犯失眠症,就走動得少。請二位幫我帶個話:之後一定常去。」
那兩個太監聽了此話,便又一臉微笑地靜默著,竟讓蔣培英覺得心裡亂撞,摸不著頭腦。周瀾海到底想告訴他什麼?還是,想讓他自己主動吐露些什麼?
蔣培英天生是個混性子,不關心朝堂詭譎,每日只顧四處娛悅。他作為鐘太後的侄女婿,和太后心腹周瀾海的唯一交集,是那塊從假監工夏斌處得來的玉佩。
不過,夏斌被誰殺頭,又為何而殺頭,他對內情一無所知,生怕多說多錯,引來禍事。蔣培英索性沉默,卻見那兩個小太監問:「公子可還有話帶給周公公?」
蔣培英搖頭。
「既然如此,奴才們就告退了。周公公還說:近日北坊命案頻發,頗不安生,公子出身富庶金陵,初來乍到,恐怕驚惶。若有任何所見嫌疑之人,所聽嫌疑之事,切莫自隱自傷。宮裡自有法子。」
「知道了。」蔣培英頷,將那二內監送出了房門。天色漸暗,屋裡沒點燭,他盯著內監們身上衣袍繡著的銀邊漸遠,只覺心如擂鼓。那話幾乎是明示了——他混跡江南,曾和潘家班交往這些事,周瀾海心裡有數。
至於那塊玉佩,到底是自己繼續收著,還是乾脆投誠,交給周瀾海了事?
蔣培英猶豫不決,於庭院中緊鎖眉頭踱起了步。歸根結底,他不清楚為什麼夏斌會被指派進僧錄司當假監工。如果背後有什麼驚人的秘辛呢?他要淌這趟渾水嗎?
正在那時,兩下快落的笑聲落在他耳邊。
「姐夫,怪不得一下午不見你,原來是在這兒偷懶。」鍾四姑娘走進院裡,看著他橫擺房中的睡榻,笑。
「我在女客前多有不便,索性來尋個清淨了。」蔣培英笑笑,看見鍾四,忽然心裡一動,問,「說起來,四妹妹你久居京城,在此地,應該同諸名門女眷都有走動吧?」
「是,我頂愛交朋友。」鍾四說罷,想起什麼似的,將鼻子微微一皺,「不過,裴家的那個長女除外。」
誰料這話恰好戳進蔣培英肺腑。他剛打算通過鍾四攀上些裴家的關係,好同那僧錄司裴松仔細打聽夏斌一案的內情,此時不由得苦惱:「裴家長女又怎麼你了?」
「刁鑽跋扈,心眼兒小得很,當時昀......」鍾四說到此,忽然明白不應提起故人,便轉了話頭,「總之我與她不和。還有她弟弟,原本是個文文弱弱的,做了官,竟當著我的面玩弄侍女,好色至極,真是無禮。」
「還有這等奇事?」蔣培英驚訝。
「就是太后派我去僧錄司里探望他那天呀,我一進門,就看見他和一個女子在榻上......說起來,那天還是姐夫你送我過去的呢。」
「怪不得那天你怒氣沖沖地從裡頭出來了。」蔣培英若有所思地說。鍾四不願多談裴家,便又說起各家生辰賀禮,海珠如何亮,金簪如何沉,興高采烈,直嚷得蔣培英走神。二人就這般出了院子,往大堂中去。短短几步路,就讓蔣培英有了籌謀。
求人辦事,最怕碰上鐵板。既然裴松好色,那反而好辦。蔣培英滿腦子都是那塊惱人的玉佩,一時間放心不下,索性命人立即往僧錄司送了封名帖。
可惜名帖送到僧錄司,卻無人拆閱。只因僧錄司里所有人,都正集聚於北坊驗所。
彼時裴訓月聽林斯致說屍體消失,半分猶豫都無,立即往驗所里跑。北坊衙門離僧錄司很近,她聽見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同身後眾人遙遙追趕的勸喊,以及宋昏恍然驚呼的那句——
「我知道了......」
跑至驗所里,只見停屍房果然空空如也。唯一的窗子大開著,跳出去就是街道。她扶著窗框氣喘吁吁,腦海中閃過一幕幕人命嗚呼的現場。自刎的劉迎,咽了氣的陳小珍,還有那渾身血污的張通。
每次離真相只有一步路,而她一次都沒有抓住。
「你剛才知道什麼了?」她抓住趕在身後的宋昏,掌心裡是他的衣領,搖搖欲墜地問。
「屍體沒有消失。」宋昏壓低聲音急急道,然而彼時司里眾人也都匆匆趕來,他便立刻住了嘴,顯然不想繼續吐露下去。司里的人見她激動,生怕怪罪下來,連忙七嘴八舌地述明。原來幾位衙役把張通運進停屍房後,就都回到塔內繼續幫著疏散人群。而驗所這兒只有一個守門的老爺子。老爺子卻說,他沒有看見過任何可疑人等進出大門。
裴訓月盯著停屍房的窗框出神,那兒分明有兩枚慌亂的腳印。很明顯有人從這裡逃出去了。她看一眼宋昏,又看了一眼驚慌失措的眾人。張通暴斃,所有人誠惶誠恐,唯獨宋昏一臉平靜。
他之前那種驚恐的神色,好像又消失了。
裴訓月略一思索,便吩咐:「屍體被偷,攜帶者肯定跑不遠。來一批人去通知了金吾衛。剩下的人,將驗所附近的街道一個個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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