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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过来了,他五十多岁年纪,黑瘦干瘪,当地人打扮,手上拿着一根旱烟杆,一看就是个淳朴的农民。
林永年松了口气,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找我有事?”
那个人好像很不好意思,不停地摆弄那根旱烟杆。
林永年有点不耐烦,于是又问了一遍,他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姓毛……”
林永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姓毛?姓毛怎么啦?这一带毛是大姓,姓毛的人多了去了。
那个人接着说:“毛翠娥是我妹妹。”
原来如此!林永年一下明白过来,并且从对方的神态上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经历了一场大劫难之后,他像脱胎换骨似的,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深谙世事、反应机敏。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毛翠娥的哥哥叹息着说:“我妹妹命真苦啊,本来日子过得还不错,想不到大有忽然死了,她成了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别说了,”林永年打断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毛翠娥的哥哥嗫嚅道:“你别怪我多嘴,人言可畏啊。就算你喜欢我妹妹,起码也要等个一年半载,否则的话……”
“你想到哪儿去了!”林永年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不可能的,我在上海有老婆孩子!”
“真的?”毛翠娥的哥哥狐疑地望着他:“那你不待在上海,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林永年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说才好。难堪之际,毛翠娥拎着竹篮走过来,篮子里有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哥,你怎么在这里?”她讶异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林永年见她哥哥一副尴尬相,抢着说:“我们在茶馆碰上的,聊来聊去就认识了。”
“对对,是这样的。翠娥你忙吧,我走了。”
毛翠娥看着哥哥慌里慌张的背影,回头问林永年:“出了什么事?你们聊了些啥?”
“没什么,瞎聊。”
林永年若无其事,回去后该干嘛干嘛,但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却一直在耳边回响。他后悔不该来这儿。老头说的没错,人言可畏,尤其是在这种闭塞的地方,这一点他早该想到的。
晚上吃过饭,毛翠娥把一沓钞票交给林永年:“明天又该进货了,这次你一个人去吧。”
林永年没说什么,收起了钞票。
这一夜他久久未能入眠,又不敢翻身,因为一动竹榻就会吱嘎作响。一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上午,等他们母子俩离开后,他把毛翠娥给的钞票放在桌上,用网罩盖住,然后出门上锁,前往昨天去过的那家茶馆。
和昨天一样,茶馆里还是熙熙攘攘,高谈阔论。
林永年朝里面扫视一遍,看到了毛翠娥的哥哥,走过去把房门钥匙放在他面前:“我要走了,钥匙请你交给你妹妹。”
他一愣,抬头看着林永年:“你……你到哪儿去?”
林永年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声再见。
走出茶馆,他站在县城的石板街上茫然四顾。
这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这儿是他的家乡,承载着他童年的欢乐和梦想,但如今祖父祖母早已故去,老宅也卖掉了,这儿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现在我怎么办呢?他想,回上海?这念头一闪就被否定了,害人害己的事情决不能做。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路好走?
他悲哀地现,世界这么大,大得无边无际,却容不下一个名叫林永年的可怜人。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一座石桥。两个少年坐在桥栏杆上说笑。他从谈话中听出,他俩是同学。
同学、同学,他像着了魔似的默念这两个字。他的神经被这两个字触动了,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在日本留学时认识的,名叫邱凤鸣。因为同是浙江人,所以处得还不错。听说他在宁波做事,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住哪儿也不知道。但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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