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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柔自那夜后第一次见冯曳,她寻个小奇听不见的机会,小声问冯曳:“你还好吗?”
冯曳无声地点头,只有目光紧张地闪烁。“你……你和你朋友,没有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吧?”
“没有,你放心。”
厅里坐满一众人,除了大姆在医院照看光辉,大伯、小叔、阿爸阿妈、细姑、冯秀姐与她的父母叔叔、温水鸿父子悉数在场,另有不请自来的剪头婶,因她当年也是为一起摩托车祸失去了儿子,她作为村里老人,非要尽一份心,为这大事的定夺论个公道不可。
事情生得突然,泳柔期末考结束回家才得知,她悔不当初,不该在心内暗想光辉迟早会因骑车把脑浆子摔出来,平生第一次主动跪在地主爷神位前三叩四拜。家里变天了,每个大人都心事重重,光辉的医疗费对这个家庭来说是笔巨款,阿妈拿出一笔私房钱,细姑也拿了不少,大伯又去求了温家才终于凑齐,眼下,那温老头因此端坐在全厅的上位,颇为宽容地说:“钱的事情不要紧,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急着还。”
大伯一手捂着脸,无声地点头,忽然激动起来,双手伸去捧住温老头的手,紧紧握着,眼眶中涌上感激的泪。
冯秀的父亲开口了:“出了这种事情,大家都很难过,阿忠,我知你不容易!但是我们男人就是这样,没时间哭哭啼啼,天塌下来也得挺直腰板,孩子们的事情是人生大事,我们总要商量个结果……”
大伯仍然说不出话,只有用力点头。小叔替他开口:“你们是什么想法?照直了说吧。”
“讲真的,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自由恋爱,我们一直都是支持的,现在你们落了难,我们如果谈反悔,就太没道义。但我们自己的女儿,肯定是我们自己更心疼的,现在阿辉……讲直白点,我们也怕女儿将来嫁了要吃苦。”
所有人都沉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们是想,之前想说阿秀是二婚,彩礼嘛就收个意思,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得给女儿留条后路……”
小叔马上意会他要抬高彩礼,怒而抢白道:“你们是想趁火打劫啊?”
冯曳的父亲也站出来帮腔自己的兄弟:“什么趁火打劫?那谁家孩子不是辛苦养大的?自家孩子自家疼,我们囡仔就活该给你们做保姆?”
“你心疼囡仔?我看你是巴不得高价点卖了她!”
“你把嘴放干净点!”
厅内场面惊险,他俩言辞间刀枪不断,剪头婶站在中间,厉声劝阻,但实在也不知是在劝架还是在拱火,泳柔一行人在窗下听得胆战心惊,生怕随时会打起来。冯曳尤其紧张,一直紧抓泳柔的衣角,而冯秀坐在厅内一角,始终低着头,也无人问她的想法。
争执不下的时刻,温老头开口试图平定风波:“好了!大家给我个面子,本来大喜的事情,不要闹成这样,各自都有难处!这样子,”他对冯秀的父亲说,“你们说个数,多少钱,我添到阿细和水鸿的彩礼里边,就当这条钱我来出,走个过场,大家要做一家人,我不计较这些。”
“我计较。”方细说。
她一直站在人群外围,此刻,忽然用一种既不高亢也不低微的音调开了口。小叔迁怒于她:“你插什么嘴?”温水鸿立刻过去搭她的肩膀:“对,我们等长辈们谈完再说。”
她拂开他的手。“你们要怎么谈钱,怎么走过场,不要借我的名义,我不借的。谈了这么久,也没问阿秀的想法,阿秀,你怎么想?”
冯秀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无助地望着方细。
方细再次对着所有人说:“那我来说吧,光辉躺在医院剩半条命,我们没必要坐在这里谈怎么才能假装没事、一切照常进行。现在根本不是谈结婚的时候,阿秀需要时间。”她扫了一眼温水鸿,“我也想再考虑一下结婚的事。”
温水鸿惊讶地握住她的手:“阿细,你说什么?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惊了,小叔破口大骂:“你疯啊?你添什么乱?”
温老头也说:“阿细,你不是孩子气的人,怎么这时候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对水鸿有什么不满,小打小闹,你来跟我说嘛……”
泳柔在窗下偷偷念道:“我看你们才是一直在自说自话吧!又不是你们结婚!”
不知怎的,冯曳的眼睛与脸颊都红,紧张得甚至微微抖。
方细说:“我没开玩笑。酒席订金如果退不回来,我来出。”温水鸿企图将她拉到屋外单独说话,她像根针钉在原地,钉得牢牢的,却像她的名字一样单薄,被所有人围攻着。
没有人帮她。所有人都震惊于她的出尔反尔,仿佛她临时毁约的不是她本人的终身大事,而是一纸白纸黑字的商业合同,在场人人有份分红。
泳柔恨不能冲上去护住细姑。
温老头的脸色不再和蔼了,他略提高了音量,语气中有些对待孩童的戏谑:“阿细,不要闹了,退什么酒席订金,要谈到钱,那我刚刚借你大哥这二十万怎么算?我们做了一家人,这些钱早还晚还都无所谓……”
“你是借给他,不是借给我,不用问我要怎么算。”
大伯瞪大通红的双眼,愣愣地看着细姑。
“我是看在要做亲家的份上才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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