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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践行饭（第1页）

我们销售部不算董爷有4个人，我、念军、小张和成旭。4月下旬的时候，随着大家明白年终金的尾款彻底跳票了，念决定去济南老蒋那边，我们几个人约着一起吃顿饯别饭。成旭提议叫上克明和老李，我有点避讳和克明讲话，赶紧说我联系老李，成旭就负责联系克明。

我给老李了条信息，说晚上咱们销售部的同事们吃个饭，上次你走的急，咱们也没好好道个别，李哥你过来好好聚聚吧。老李没有马上回复，成旭过来说，克明说有点事，不来了。我问，你俩怎么说的。成旭说，还能说啥，就说出来大伙喝酒，他问我都有谁来，我说除了董爷都来，他就说有点事。我有些犯嘀咕，克明这话什么意思，他要避着谁么？难道是我？不可能不可能，以他那脾气，要是现了什么，早就跟他老婆爆炸了。

老李过了好半天回了我微信，说，晚上可能晚点到。我说，没问题，多晚都等。晚上喝酒的地方，是当年欢迎我入职，整个销售团队一起吃饭的饭店，那个时候是老王还没调过来，是蒋总管事，他比较平易近人，经常和我们一班销售喝酒吹牛逼，那时候销售组有我、有董爷、念军、克明和老李，成旭和小张还没来。

想到这些，酒桌上的我有点恍惚，人来人往中，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新人，会不会走我们走过的老路，告别走的老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

小张和服务员一起抱来两箱啤酒，俩人打开箱子、掏出来七八个酒瓶子、起开瓶盖给大伙分好。成旭为人比较活泼，刚坐下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无非是我日渐丰满的身形和小张黑不溜秋的肤色，这些都是我们酒桌上的老梗了。我笑完，瞥了一眼身边的念军，笑容在他脸上转瞬即逝，眼里泛着茫然。

我们几个销售，除了小张这废物蛋都挺能喝，今天大家性质都很高，一副敞开了造的架势。喝了几轮以后，大伙现念军不对劲，总是自己独自干着杯。

成旭：“军儿，怎么自己喝起来了，等等我们呗。“

小张：“军哥，你喝慢点吧。”

念军苦笑了下，说：“这酒有问题啊，喝多少都没感觉。“

我拍了拍念军的肩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念军端起又倒满的酒杯，说：“四年多前吧，我进乐城，销售组迎新，也是在这里吃的饭，从此以后，迎新都是在这里吃。”

我补充了下，说：“成旭、小张，你们是在蒋总走了以后来的，规矩就变了。”

老王来了以后，再也没有迎新吃饭这一说了，甚至他没有组织公司任何的聚会，而预算上是一直有团建的费用。老王啊，真他妈鄙视你，这点钱你都昧下，你家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大家干完这一轮，念军嘱咐了每一个人，说成旭、小张还年轻，好好提高业务能力，他走了有事多向我打听，以后走什么路，也好好想想。然后对我说：“雷雷，干好活不如站对位啊。”念军本来想说“跟对人”，但是不想用词那么直接。

我把酒闷掉，笑着说，“操，我这一辈子净站错队了。”

念军：“行啦，别想那么多啦，你又不用操心房子的事，我们这些外地人，拼死拼活，不都是为房地产和银行做贡献。”念军本来打算今年买房子的，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话说完，大家一阵沉默，我有些害臊，端起酒打算岔开话题，说：“没有不散的宴席，军儿，你能力强，到哪都是好手，以后牛逼了别忘了哥几个，我先干啦！”

我话讲完，其他人纷纷附和，此起彼伏地敬酒，不再讲什么严肃的话题。又过了半个小时，老李到了，才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好多，眼袋变得更大了，活脱一个倪大红。他刚一来就给大伙道歉自己迟到了，对着我几个小他1o多岁的人低眉顺眼的，还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老李。

大伙热情地招呼他这个老大哥落座，成旭问他一切是否都好，老李嘴上说着“都好”，语气却稍显沉重，大家一时也不好追问什么了。老李家的情况我知道，他老婆是个家庭主妇，全家都靠他赚钱，孩子高三，一下子失业确实很难办。我就主动提到年终奖的事，大伙跟着吐槽了几句，我希望这样能让老李心里平衡一些，知道我们这帮没失业的社畜也有自己的烦恼。

老李眯着眼不怎么说话，跟着大家又干了几轮，布满褶皱的国字脸上红扑扑的，然后进入了我们熟悉的酒后话痨模式，把他的近况一股脑地吐露出来。对于老李，中年失业还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他女儿，沉迷网吧，不好好上学，还早恋，甚至有个熟人碰见了他女儿和个染着金毛的社会人举止亲密。老李急了，打了女儿一巴掌，孩子就跑了，一直没回家。虽说还是老李媳妇偶有电话联系，但说什么也不肯回家，也拒绝和老李讲话，他妈怎么劝都没有用。别说今年要高考了，老李现在天天担心女儿在外面有什么危险，可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孩子的事，他和老婆也冷战很久了，人彻底颓了。

这个话题真的纲了，一桌子人里，除了我和老李都是单身，更别说有个要高考的女儿了，大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劝。我顿了顿，打算说点片汤话，诸如这个年纪孩子都叛逆不能顶着来，过一阵子孩子气消了就回来了。我起了头，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劝，小张只会说“对啊对啊”。最终，这场饭局的主题从饯别念军变成了安慰老李。老李有句话我印象挺深——“要是当年我知道自己教育不好孩子，还不如不生了。”我不是第一次听过来人说这种话，但是从老李说这话的时候，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我格外沉重。这顿酒，好像怎么喝也喝不醉了。

回家的时候，我叫了代驾，我倚靠在车后座小憩，半醉半醒间，突然想到我的人生会不会终将成为老李，打工打到四十岁五十岁，还是个大头兵，除了操心工作还要操心不懂事的孩子，人生再没有剩下一点时间给自己。那这辈子是为谁在活，我真的迷茫了。我怎样才能活得像王总那样呢，他也只是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后来怎么迹的，我不知道。但是如今，可以把我们这些打工人的身家性命捏在手里。我又想到了董爷，他和我差不多大，但是我远远被八面玲珑的他甩在了身后，他才是那个能成为下一个王总，或者越王总的人，我应该是没有机会了。算了算了，纠结这种无解的哲学命题有什么用呢，按照大多人的轨迹耗完这一辈子，我不接受也得接受啊。

回家以后，我上床搂着玉玉，想让她抱抱我，她嫌弃我身上的酒气，把我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