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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戏落（第1页）

枉生姥死后，瘫坐在一旁的鬼母也产生了变化，她身上浓郁的真炁缓缓消散，脸上的鬼母花面也逐渐破碎，脱落。

花面之下，是一张精致但缺乏生机的脸，像极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她抬起头盯着左玄一，眼中幽怨一闪而过，终是倒在了断臂所流的血泊中。

左玄一被她盯得眉头微皱，暗自琢磨这鬼母是不是又偷偷使了什么手段。但转念一想，自家师父就在身边，若是有危险他应该早就出声提醒了，于是也就放松下来。

左若童捏着枉生姥丢下的符走过来，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鬼母，“这几个小生是杂家，不知从何地翻出一本鬼母显灵的戏目残本来。他们师傅认为这戏邪性，不让他们演，就此闹翻了。他们杀了自己师傅后跟着离有为混了几年，你应该是第一个见到这全戏的人。”

回想起枉生境里的种种，左玄一心中明了，自己被安排的角色是抢了人家妻子的痴郎，这情女不从，献身鬼母祈求庇护，这才有了鬼母现世这一出。

这演鬼母的人是把自己给演进去了。可惜，戏终归是假的，早晚要落幕的。

摇了摇头，左玄一不再去考虑这些，他缓缓走向战场中心，在那里，一个瘦小佝偻的老头正不断喘息着。

鬼手王，这个混迹多年的老江湖，正捂着心口处的伤口被滢仙姑搀扶着，他身上的伤口不断向外渗出血迹，眼看是活不了多久了。

王耀祖推开身旁的几位老友，步履蹒跚的蹭向左玄一，他的四肢已经由于缺血而逐渐无力，但那双眼中的精光犹胜之前。他和左玄一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但仍需要走很久。

左玄一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鬼手王过来。

“咳咳，三一饶我三条命？我不用，嘿，我不用……”王耀祖蹭到了左玄一跟前，他个子很矮，只比十三岁的左玄一高上半头。

那双老辣的圆眼直勾勾地盯着左玄一，似乎是想把他看透。

良久，王耀祖动了，他抬起沾满血迹的手指，在左玄一的身上划动。

“炁始天突，横贯膻中，终汇气海，连止关元……”鬼手王气若游丝，说出的话也声音细微，哪怕是左玄一的听感也只能勉强分辨。

同时，左玄一感觉一种怪异的炁顺着鬼手王口中的经路在他体表游走。

这是……倒转八方的炁行路径？左玄一似有所悟，默默记住了这奇特的感觉。

王耀祖强撑着身子重复了两三遍，确认左玄一不会遗忘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呼吸逐渐沉重，眼中的世界也已经开始模糊，他喃喃出声：“三一后生……嘿，我不配教你，也不想教你，炁行路子，老，老头子我给你了……你自个儿悟。”

鬼手王摆了摆手，像是丢掉了个沉重的包袱，“不怕我害你，你就练。悟出来了，是你有本事；悟不出来，跟老头子我也没关系。”

他的身子逐渐沉重，装出来的洒脱与肆意也难以为继，那总是耸拉着的眼皮在这一刻缓缓闭了下去，他终是在最后说出了真心话，“传下去……不用提我王耀祖的名，左玄一，替我把倒转八方传下去……老头子我，谢过了……”

左玄一看着自己道袍上鬼手王留下的血迹，这是老鬼手改良后的炁行。说来倒也讽刺，在原本的剧情中，鬼手王为贼一生，赌气抢徒，执了恶因，但却阴差阳错收了李慕玄这天资卓越的徒弟，恶因结善果。

后来鬼手王一心教徒，更是苦口婆心劝李慕玄不提师名，怕误了他的前程，这是善因。但到了最后李慕玄也不肯叫他师傅，更是惹得一系列大祸，善因至恶果。

亏得枉生姥已死，否则又得听她掰扯了。

“世间哪有全事，事事悖人心。”左玄一蹲下身子，让王耀祖可以看清他脸上的郑重表情，“好，我应你了。我不敢说自己不染，但倒转八方我定然会凭自己的理解掌握，甚至再度开。”

地上，鬼手王已经没了呼吸，却是不知左玄一最后的承诺他听到没有。

旁边，苑金贵叹了口气，“老王头啊，早知道你宁愿送死也要找个传人，我就再帮你多打听下了。哪至于让你折这了……”

全性的规矩，同门在找乐子时，旁人不可以插手。鬼手王刚是抱着死志在这闹的，所以这几个与他交好的，不想也不能出手。

苑金贵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左若童不含感情的眼神已经瞥了过来，那里面淡淡的一丝杀意极为锐利。想起滢仙姑的预言，他冒出一身冷汗，当下就没敢再言语，赶紧背着鬼手王的尸体远离了这里。

左若童默默回身，扫了一眼左玄一道袍上的血迹，确保这炁行路子没什么隐患后，他拍了拍左玄一的肩膀，而后走向澄真他们那里。

刚刚鬼手王托技的时候他一直背着身，不表态，但也没阻拦。如果鬼手王这个全性要亲自教导左玄一几年，那他可能会直接斩了对方。但若只是临终托技的话，他也就默许了。

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有几个人能达到真正的不染。

像王耀祖自己说的一样，只给个炁行路子，就是给了个钥匙。能不能修成，修成后又能达到什么高度，这全凭左玄一自己的悟性和修炼的方法，与鬼手王的关系就不大了。

至于鬼手王为什么挑上了左玄一，许是因为他和玄一结过缘，看他顺眼。也可能是他和左门长结过怨，想把这麻烦事丢给三一门。还可能是他知道三一门选徒苛刻，倒转八方到了三一后生手里还传得下去。

无论他怎么想的，人已经死了，便无从考究了。

左玄一将已经破烂的道袍脱下，叠好，跟着师父背起几位师兄，向三一门走去。

至此，鬼手王的最后一戏，落了。而倒转八方的戏，要从左玄一这再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