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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笛小仙（第1页）

贺扬把随身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在自己位子坐下来，拿起手机短信：“陈笛，我已登机。预计能够正常起飞。”

过了几分钟，陈笛的短信回过来：“那就好。晚上回去不至于太晚。你先睡会儿，睡起来正好晚饭。”

贺扬嘴角微扬，又回复：“陈笛，你真会替人着想，这么暖。”

又是隔了几分钟，陈笛回复：“一路平安！”

贺扬捏着手机，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空姐正在在机舱里走动，提醒乘客关闭手机和电子设备。贺扬不甘心，又快写了一条短信，“这三天过得特别愉快。感谢你们收留，打扰了，见谅。”然后在空姐的注视下，抢时间按了送键并关了机。

他知道起飞前不可能再收到回信了，索性就装起了手机，头靠在座椅上，端正身体，闭目养神。果然，就像她说的，让我先休息一会。我怎么这么听话？贺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三天，他先斩后奏跑来叨扰。来之前脑子里设想了各种场景。她已经另有安排，没有空接待他。她没有兴趣理他，不愿意让他进门做客。她了脾气，怪他自以为是，把惊喜变成惊吓。然而都没有。这三天生的一切是他设想中最理想的模式。这让贺扬觉得自己平白捡了三天的幸福快乐，以至于昨天漂流之后三个人淋成落汤鸡，互相取笑的那一刻，他都恍惚，恍惚他们三人原本就是一家子，爸爸妈妈和女儿，幸福快乐地游玩欢乐谷。今天包饺子，吃到第一口饺子，他竟激动得红了眼睛。

贺扬心里说不尽的感动和感激，这都是那个从前记忆里一直抹不去的隔壁女孩带给他的。1988年他家搬出大院后，贺扬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陈笛一家人了。的确，这二十二年中，贺扬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不知道她大学考到哪里，毕业留在哪里，嫁给了什么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五月份那次，单位总工突然叫他一起来上海开个研讨会。贺扬一口拒绝。他知道这种研讨会大多是包装过的邀标会。而上海这边的大项目，大多都由上海本地和江苏一带的建筑设计和施工单位包揽，其他地方的单位大多来陪跑。但是总工说公司领导最近一个都派不出来，这种会又不好一个人来，请贺扬陪他来一趟，权且算周末出京散散心。贺扬心想，也好吧，趁机见见高中老同学。到上海的第二天早上，他给高斌打电话，约着晚上见一面。谁知就那么巧，高斌说中午正好有个湖大附中的聚会，因为朱老师来了上海。高斌说要么贺扬中午一起来。贺扬觉得唐突，但想到德才兼备的朱老师毕业后一次都没有见过，又有点动心，就问高斌都有谁来。高斌说我们年级有三位，下一届两位，再下一届两位……贺扬心想再下一届，不就是陈笛那一届，说不定来的人能认识她。高斌说，对，89届，有个女孩叫什么迪，张迪？赵迪？我没有记清楚，朱老师好像特别喜欢她。什么迪？贺扬心想他们那一届有多少学生名字里带个笛字？该不会就是她吧？她会在上海么？高斌又问贺扬，你到底来不来。贺扬连忙回答，我来，不过要忙完公事赶过去。

她就是陈笛！贺扬还没有走进包间，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讲作文本没有写名字的囧事。那个又甜又脆的女孩的声音不就是当年隔壁那个和妈妈顶嘴，晾着衣服唱着歌的声音么？他在包房外没有立刻就进去，一直到她把故事讲完，一直到自己的情绪略略平稳。

那个隔壁女孩，那个陈笛，小笛子，那个天天上学走在自己身后却从来不开口和他说话的小丫头，此刻就坐在这间包房里。她真的生活在上海，真的在他的世界之外消失了二十多年后又出现了。有的人，一直不见也好，不想起，不惦记也没有什么，可是二十多年后在再相遇，再看见，又是不得了的事。

她在颠覆我的世界。贺扬心想，他闭着眼睛，脑子里却一刻不闲。这几个月来，自己没有一天不想起她，没有一天不想和她联系，每天在qq上和她打招呼，找着各种理由给她打电话，甚至跑来上海见她。七月参观世博会，如果不是为了趁机见陈笛，贺扬真的懒得专门跑来上海。八月，陈笛误会他伪单身，他立刻沉不住气，又专门来上海向她说明情况，还骗她说是公差。九月，中秋节的那几天好想见她，可她回了绍兴。国庆邀请她带孩子去BJ玩被她谢绝，只好自己巴巴地赶来上海，厚着脸皮，和她们母女相处了三天。这三天，是贺扬满满当当体验了温暖和柔软的三天。

陈笛，这丫头！她竟有如此大的魔力！明明当年搬了家，再无音讯，他早就接受了生命中不再有这个小女孩的现实。明明他曾经为其他女生倾倒，大学没有毕业就谈了恋爱，然后按照一般人的人生轨迹结婚，生子，忙事业，为养家拼搏，为孩子学业拼搏，他的人生早被其他的人和事填满。可再见陈笛，贺扬竟开始怀疑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每一步。他甚至想，早知道二十年后自己被人离弃，陈笛又痛失丈夫，那么当初自己是不是该去做些什么，或者可以扭转后来的不幸，或者让那溜走的二十年时光更有价值。贺扬记得端午节那天从陈笛的短信中得知她的丈夫已经去世时，自己就好像看见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被打碎，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贺扬越思考，脑子也越兴奋，实在难以入睡，他索性站起来，从行李架上的背包里取出了相机，按着回放键把昨天欢乐谷拍的照片一张张地放出来，一张张回味。照片最多的是贺扬给陈笛和越越拍的合影，站在景点的打卡照，两人玩项目时的照片，其次是越越的单人照，有贺扬拍的，也有陈笛拍的，还有贺扬和越越玩项目时陈笛拍的合影。

贺扬最喜欢的是陈笛和越越在旋转木马上的那几张。陈笛坐在一只白色的木马上，一只手扬起，像是在和贺扬打招呼。她的头略略歪着，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她穿着针织的海魂衫，脖子上系着一根配套的丝带，打着蝴蝶结。刘海齐眉，长直直地披下来，戴了镶银丝的带，带侧面耳朵上方也有个小小的蝴蝶结，好像在和颈部的蝴蝶结呼应，尽显俏皮。浅蓝色牛仔裤，白色跑鞋，又是一派青春模样。她看上去哪里像一个十岁孩子的妈妈，简直是个公主。不，公主可能会是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而陈笛俨然又不是。她更像是一个仙子，美丽活泼，灵气逼人，纯朴善良，又暗藏魔力。笛小仙。贺扬脑子里想出了这个名字。他一直没有猜出来为什么陈笛的QQ名字叫鹿笛小满，他也不再费脑子了，他决定以后就以这个新名字来呼唤她。

合影里，她和越越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对姐妹花。特别是越越也穿着蓝色的公主裙。蓝色？贺扬看着照片里的母女，想起了自己昨天也穿的是宝蓝色体恤和深蓝色的休闲裤，忍不住又笑了。这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我们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