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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圣安德斯的遗物其一（第1页）

卡兰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越是向下深入，菲恩就越能觉到整座教堂、甚至整片银月湖都被某种强大的魔力笼罩着。它难以被人察觉，却又无处不在。如果不考虑这里曾降下神迹又或是留存着圣遗物，那这里一定曾有一位极为年迈而强大的巫师存在过。

诗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他一边抱怨着这条密道简直就是个铺了台阶的土洞，一边提着灯走在最前面。从顶部渗下的水珠已经打湿了他的礼帽，只要一低头，这些天然的珍珠项链便会穿起来，从他低下的帽檐滑落。

“怎么还没到？”罗纳喃喃着，“这比外面估计的可长得多了。”

“也许是某种远古的魔法。”菲恩用着一口流利的纳罗亚语回应他，“要么就是神术，这和教会用来赶路的‘神迹’有些像。”

“就像是把五天的路程压到半天，但现在正好反过来？”他没在乎菲恩为什么会懂得纳罗亚语，这些大人物会多少东西也不奇怪——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不，罗纳，不是那样的。”欧文没有回头，罗纳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还有他那头因为昏暗的光照而有了层次的长。他一边谨慎地继续向下迈步，一边说，“教会的‘神迹’我觉得更像是……建立在某种系统上的传送魔法。

“就好比是你挥舞短剑需要花费力气，但短剑却能帮你砍下魔物的头一样，‘神迹’本身就像是一个已经完成的工具刻印在某些东西上，这样他们就能通过往里面注入信仰、魔力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驱使它沿着设置好的路线，由一端飞跃到另一端。”

那不就是现在的情况吗？我们的纳罗亚小伙子显然对此并不理解，按他的想法，无论是路程被延长还是会被传送回出点，似乎都意味着“不能到达终点”。

“不，那不一样。”菲恩一边用石子在土墙上刻下痕迹，一边说，“假设它的原理与‘神迹’一样，那我们至少会见到一个新鲜出‘土’的记号，至少我们三个里总有一个能瞥见；还有土质，划开的泥土光看颜色就像是深层土……”

罗纳渐渐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些什么了，也许是和魔力有关系，他在开始犯困前听到的最后一耳朵是“魔力的分布……”。他多么想贴进墙里，绕开这位正在进行归纳总结的领主小姐，跑到欧文旁边小声问上一句“她平时也这么说话吗？”——可惜问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走在前面的欧文突然轻“咦”了一声，把他的注意力唰的一下吸引了过去：他们总算见到光亮了。这段抵达光明前的路程比他以往走的任何路都要煎熬，久到他的脚都快走到没了知觉，身上带的水囊也快喝空了的时候，脚下突然便踏上了一片柔软的草地，耀眼的光照亮了他们的眼前。

已经没有必要再举着油灯了，欧文将它放在草坪上，打量着眼前的风景。这是一片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色，他们就像是钻出了地表，正站在一片低矮的小丘上，一眼望去，竟然看着和地底扯不上一点关系。他能嗅到青草的香气，感受到日光洒在身上的微热感，看到正高悬在碧蓝天际的太阳，感受到从身后拂来的风——他很确定身后的隧道没有消失，但他……但他现在就像是身处于他创作的歌谣里一样。

“……我的阿尔格侬啊。”罗纳的声音从他身后颤抖着冒出来了，“和上次一样，但我可没听到任何曲调……我们还在地底对吧？”

“我们似乎进到某人的心象世界里了。”菲恩摇摇头，“乌尔森先生看样子已经见识过音乐魔法能做到什么地步了；恐怕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就是类似的，但更古老的东西。”

诗人没吭声。他沉默地登上山丘的顶端——一个简陋的十字架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是谁的坟墓？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周围的魔力又为何……慢慢地往这里凝聚呢？

十字架没有回答，但欧文知道心象世界的存在终归需要一个核心；对吟游诗人来讲，核心就是正在弹奏乐曲的他们自身，而这个世界的……

“就是这附近吧。”菲恩慎重地凑过来，顺手记下笔记，“仅仅依靠某个核心而一直维系着这个小小的世界……这已经脱离魔法师们能做到的范畴，更像是奇迹的力量了。”

圣·安德斯的遗物就在这里。就像是回应着他们的猜想似的，简陋的十字架忽的动了一下，挂在上面的小木盒一下挣断了草绳，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小盒便突然自己掀开了盖子，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风停下了，整个世界跟着急褪色，最终化为一片耀眼的白。他们看不见彼此，也听不到各自的声音，一切——这个小世界的一切都被白色淹没了。

但这似乎并不让人感到痛苦又或是恐惧，至少罗纳·乌尔森不觉得难熬。他不信奉琴德兰的信仰，也对圣·安德斯的生平没什么想法，毕竟他是听着北海众神故事长大的纳罗亚人，生来便是阿尔格侬洒出的浪花、贡纳尔庇佑的海燕，本就该在凌冽的北风中飘荡，就连黑暗也不能折断他的脊梁——而眼下他却像是坠下了天空，却也落不到海面，一切熟知的景色全部都被一片又一片的白所包裹。

这是一场也许永远不会下完的大雪，只是这雪是温暖的，是让人怀念的，唯独没有半点冰冷。即便他闭上双眼，也能透过眼皮依稀瞥见光亮。

不知怎么，他觉得有些累了。他挣扎着睁开眼睛，试图抵抗困意的侵袭：想想你的旅伴诗人欧文·兰戈尔，想想要保护的领主菲恩，他们还需要你来帮忙；再想想你自己，罗纳·乌尔森！你还有许多想做的没有做到，不能在这里睡着！

他自言自语着，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几乎要吼出声来了，可终归没有撑住。于是他飘浮在白茫茫里，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