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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家世（第1页）

白岚琼认识孙金峰是在一次家宴上，那时她上初二，全家因为父亲工作岗位的变动，刚由雅萨县辖属的图门小镇搬到西北庄小镇。

白岚琼的父母都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白岚琼的父亲关友生原是雅萨县第一中学学生部长，当年因为保送生的身份，哈军工外调人员先后在他的学校及祖籍做过详细外调，重点大学的校门已向他敞开。母亲白冽时年在洛黄一中担任团支部书记。两位年青才俊，在那特殊的年份，双双错失上大学的机会。从此，在雅萨县这片土地，开始了他们平凡却不平淡的一生。

与别人不同的是，白岚琼身为家中老二，跟的是母姓。家中第一个女儿降生后，夫妻俩心心念念期望着能有一个男娃。结果第二个孩子仍是女儿，母亲白冽不知怎的，倒有了十足的底气，开口向丈夫要求二女儿随母姓。关友生原本以为戏谈，在妻子月科期间，为她身体着想胡乱应承下来。没想到上户口时，白冽会亲自去派出所督促落实，直到白岚琼这三个字正式落上关家户口，方才偃旗息鼓。

许是心存愧疚，白岚琼的童年，父亲关友生对她的宠爱到了溺爱的程度，童年时的白岚琼机灵可爱，人见人夸。这样的好日子在她八岁左右戛然而止。白岚琼的性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种下了敏感的种子。

从满心宠爱到心生烦厌，父亲对白岚琼态度的逆转，在白岚琼的脑海里，起因在饭桌上。十年后的今天，白岚琼依旧不能明白，八岁的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一上饭桌就会忍不住哭泣。先开初父亲只是黑着脸，对她不理不睬。展到后期，她刚在饭桌一咧嘴，暴脾气的关友生立即将饭碗一顿，弯腰伸臂将二女儿夹在腋下，二话不说冲进小屋一通暴揍！任母亲如何砸门，气不出透绝不开门！以至于白岚琼有一段日子一见饭菜就心里怵，人消瘦细弱得像只豆芽。原本活泼的性子也渐渐暗沉下来。

父亲在家中的权威不容置疑。在那个年代，这是人们约定俗成的常规，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小白岚琼记得，每当受了委屈，跑出家门的时候，邻居张大娘的怀抱便是她温暖的去处。张大娘家的苞米面小饼，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当是世上最香甜的吃食。父亲气消后，母亲到邻居家将小女儿接回家中。这时的小白岚琼会依在母亲怀里，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的向父亲认错。而父亲宽厚的曾抱着她舍不得撒手的怀抱，就是从那时候起，她再没有享用的机会。

许是童年时种下的因，白岚琼性子似火，感情充沛热烈。但父母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稳重懂事的长女身上。对次女白岚琼的态度更多出于管教。在包容与爱方面，少年白岚琼能接纳到的信息，单薄得可怜！

在今天看来，少年时期白岚琼开始逆反是正常的。但在那个年代，初中时突然浑身带刺的白岚琼让家人分外不适。一家四口，三口人与她格格不入！他人的温暖就在这种情况下逐渐成为白岚琼情感世界的主流。

孙金峰的出现，像是冥冥中老天对只身在世间横冲直撞的白岚琼的一种护佑。

当时尚未调入雅萨县工作的关友生，刚调到雅萨县辖区内西北庄镇任镇高官。

其实，满怀愤懑与不满，一心想逃离“无爱”家庭的少年白岚琼并不知道，父母对她的“漠视”，并非“不爱”，而是不擅于甚至“不会”表达。

关友生小学二年级即住宿。从小的独立让他的性子格外坚韧。这一点由他刚高中毕业时的一桩经历略见一斑：当时在连续飞驰六个小时的列车中，为躲避“造反派”的追捕，关友生坐在了谁也想不到的让人胆战心惊的位置——在火车两个车厢间连接的铁索处，在那个一直摇晃，稍有不甚就会粉身碎骨的危险地方，年轻的关友生靠着坚强的意志硬生生挨撑了六个小时，直到车停！

青年时的关友生是人群中的耀眼存在，因为能力与格局，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在哪工作都能激当地青年群体的热烈追随。突出的工作业绩，让他得到一次又一次重用。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文凭傍身，中年期的关友生没有可能屈居一边疆小镇。

身为西北庄镇“一把手”，关友生处事公正，格局高远。多少困住他人的难关，在他的巧妙斡旋下，逐一迎刃化解！精通人事管理的关友生在辖区格外注意人事交往，习惯与各行各业，各单位头脑处好关系。逢年过节，关友生会自掏腰包，将这些头头脑脑邀约家中。白岚琼见到孙金峰的那天，正是家中摆宴时候。

这一点，白岚琼蛮赞父亲！为避免公款吃喝，还要与人多交往，所以，家中设宴是常事。白岚琼打小见惯了家中的人来人往。那天照例和姐姐关燕春躲在小屋看书，偶尔跑进厨房拿点吃食。但这次父亲专门喊她姐俩出来，白岚琼走到客厅才现，一众长者中坐着一位细瘦少年，两眼亮晶晶的，人群中笑得阳光灿烂。

“哦，这是你们家两千金？这小点的，好像我们见过面！”有人话，白岚琼自然会看过去。这一看不当紧，白岚琼当场露出怯意。因为对方是她的学校校长！白岚琼露怯，不是因为他的官职，而是刚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犯过错儿！

昨天傍晚，在邻家长子张华文的动下，白岚琼跟在一群初三学生身后，从没落锁的教学楼后门，鬼鬼祟祟进入楼内。当时，楼内不仅没有学生，教职员工亦已走空。白岚琼想当然的琢磨，哪怕他们在这里耍破天，能阻止他们的，也就是门房大爷。

谁知，正当她们在楼道里撒着欢儿跑，你追我赶狂呼乱喊的时侯，满头热汗的白岚琼在楼梯口险些撞到一个突然闪出来的人！白岚琼边活泼泼的叫喊着，边按住对方手臂，顺势站定身形，定睛抬头望去。

孙天祥面无表情，一言不的看着她。白岚琼傻眼了，低头后退口吐尊称：“校长！”“哪班的？怎么淘得跟秃小子似的！”白岚琼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偷眼四处观瞧，小伙伴们早闪得影儿也不见！

“校长，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白岚琼识实务的当即求饶。

“不行，属你喊得欢，房盖都快让你们掀翻了！”孙天祥正义凛然，毫不通融。“还有，把你那几个小伙伴都交待出来，我明天中间操的时候通报批评！”孙天祥的处理结果一出口，白岚琼不干了！

这里是新学校，她刚来，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入校不久，同学们好奇，纷纷问过她父亲是干什么的?小丫头头一扬言词凿凿：“烧锅炉的！”嘴上这么说，少年白岚琼其实内心有点“特权意识”！毕竟从小长大的环境，经常接触各地各处头头脑脑。慢慢的白岚琼养成了不惧规则，不怕权威的脾性。这一点，并没有给她的人生带来好处，反而凭添许多磨难。这是后话，暂且不提。这会孙天祥一难，白岚琼不会老老实实任由他摆布，她的想法就是赶快逃！她是这么想的，也毫不含糊立即这么做了。孙天祥话音刚落，白岚琼快转身，“嗖”的下了楼！

少女灵活利落的动作，让孙天祥又气又笑！待他追到楼门口，白岚琼已跑到街道上，把两只手放在头侧，筋鼻子瞪眼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得意的跑远了！

第二天孙天祥没忘了这件事，可惜他气势汹汹刚查找完两个班级，就被教导主任叫走了。一抓起校务，这件小事自然被他抛至脑后。

这会儿，孙天祥与白岚琼大眼瞪小眼，心照不宣的哑场了。白岚琼心生忐忑，暗道：“您可千万别告状，我爸那张黑脸可真不好受，我妈还有可能打我！”白岚琼满眼的乞求，孙天祥领会了，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白岚琼对关友生讲：“关书记，你养了个好女儿！”

“嗯？”关友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多也无暇细想，觥筹交错起来。白岚琼这点小节目在场有一个人看得明明白白的，他就是孙金峰。

孙天祥跟妻子李凡平在这小镇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倒不是因为孙天祥西北庄中学校长的身份，而是因为他们的学历，让小镇居民对子女的教育平添一些信心。两人同是清华毕业生，为响应国家支边号召才到小镇任教。高材生的膝下有两子，其中长子孙金峰从小就透着夺人的机灵劲儿，很招人喜欢。

孙金峰跟着父亲出席家宴，看他从容得体的作派，显然这对他是常事儿。只是今天，白岚琼在桌前出现，孙金峰当即眼前一亮，感觉十分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就是没来由的振奋，打心眼里认为不虚此行。

他不错眼珠的盯瞧，白岚琼自然难有好气，碍着他是客人，白岚琼只能暗暗白了他一眼。关友生两手分别拉过白岚琼与关燕春，笑着介绍：“我的两千金，老大现在雅萨县一中上高一，二丫头今年初二，孙天祥，二丫头可是今年刚转你们校的哦！”“嗯，不错不错，”孙天祥意味深长：“虎父无犬女！”

白岚琼一听这话，脸红了。正在她尴尬的想转身离开时，孙天祥手一指少年：“我儿子，孙金峰，上初三了，小子，太淘！你们在一起好好相处啊！”看着孙天祥一脸的客气，白岚琼赶紧虚应着：“那是那是，你好，白岚琼，请多关照！”白岚琼明朗大方，姐姐关燕春有些怯场，不爱说话。因为孙金峰在，姐俩破例上桌。

打那以后，孙金峰就成了白岚琼家里的常客。加上他和邻居张华文关系要好，几个人常混在一起昏天黑地贪玩，大人不唤肚子不饿，坚决不回家。在玩捉迷藏时，张华文像是有护体神功，他藏的地方，孙金峰和白岚琼回回找不见。每每都是他自动自觉回到原位，在初降的夜色中呼喊伙伴，找到跟前时，见两人谈天论地，聊得正嗨。上当的张华文免不了一番假打。

后来，关友生在白岚琼高二的时候调入雅萨县工作，孙天祥也在不久后来到雅萨县林中任副校长一职。两家越走越近，白岚琼与孙金峰性情相投，渐成莫逆之交。

但令白岚琼烦恼的是，近几月来，已上大学的孙金峰突然不知抽了什么风，三天两头给她写信，语言也越来越大胆，透出一股别样的意味！

这样的信，白岚琼撕了七八封了！前不久，她专门回信告诉孙金峰，说都撕了别写了。以为孙金峰会偃旗息鼓，回归正途。说实话，她担忧孙金峰为此再不理她，毕竟从小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她希望孙金峰还像以前那样，像兄妹一样相处。正在她矛盾的时候，高茹华理直气壮的打开信，当众羞辱她，白岚琼难以避免的“炸了毛”。

入夜，关家小卧室内，写完作业的白岚琼拿出孙金峰的信，捏来展去，不知该不该看。正呆时，杜凌楠进来了。

其实到白岚琼家与她在一起生活以后，杜凌楠才知道过去对白岚琼的读解表面化。家里的白岚琼有锋芒，跟班中的“小白兔”大相径庭。刚开始杜凌楠不习惯，在白岚琼与父亲屡生不快时，她多次萌生退意，只是不好说出口。直到一天她亲眼看到，边刷碗时边听琵琶曲的白岚琼，莫名其妙被父亲痛斥，甚至躲进自己小屋饮泣时，关叔也是不依不饶，一脚踹开门继续痛骂！原因仅是因为音乐声让他不喜！看到家中的关叔是以自己的标准要求身边人生活细节时，杜凌楠特别感激杜至轩与杜至尧两位长辈。杜家虽然贫穷，但给予她的是平等尊重。不像白岚琼的家庭生活让人这般窒息。

打那以后，杜凌楠彻底明白了白岚琼。她甚至从好友的原生家庭，分析她对顾北尘那份浓烈的乎年龄的感情，并从中得出自己的见解。当然，这些认知，杜凌楠都埋在心底，不会对好友和盘托出。因为那样会伤到对方。因为理解，杜凌楠从心底里接纳了白岚琼，自肺腑视她为自家姐妹。

这会儿，杜凌楠手持两杯温牛奶，满脸堆笑，妥妥贴贴的坐在了白岚琼身边，递给她一杯后，杜凌楠边小口呷着牛奶，边晃悠两腿，边一眼又一眼瞥着白岚琼手中的信，偏就一言不！聪明如她，白岚琼白天在课堂一反常态，咄咄逼人的表现让她感觉白岚琼是在下意识的守护着什么，是什么呢？白岚琼现在在她心里，跟亲人一个样儿，杜凌楠自然需要弄清答案。

直到白岚琼受不了她的压力，使劲推了她一把，自动交待：“我老铁的信！”“哦？”杜凌楠两眼圆睁，更来了精神：“哪个老铁，你没对我说过呀！”白岚琼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把与孙金峰怎么相识，两人现在相处状况，跟杜凌楠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杜凌楠嘴一张，评价道：“你没那意思，他有！”白岚琼大力点头：“可不，我都愁死了！咋整，我当他哥哥一样，要真伤了他，金峰再也不理我，我会难过的！”情急下，白岚琼的眼圈都红了。杜凌楠安慰的拍了拍白岚琼的手，无话。她也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跟白岚琼一样不谙世事，对男女情爱一窃不通，能拿出什么主意，有什么解决办法呢！小姐俩肩挨肩，头靠头，唉声叹气一会，很快就把这段插曲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