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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1页）

我作为图国的公主，陪嫁的奴仆是必不可少的，但大多都是身不由己才来的，而孙嬷嬷、春草，还有母后生前的贴身婢女喜兰，却是主动要求陪我入嫁古玉的。我自小由孙嬷嬷看护长大，她的请求我无法拒绝，喜兰若留在宫里，有韩钰在，下场可能就是母后的另一个贴身婢女如兰那样投湖自尽，我当初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喜兰保了下来，留在了我的宫中，我要嫁来古玉，喜兰便跪求我一定要带上她，她的身契被韩钰定为了死契，这辈子除了王宫，她哪里都去不了，所以，她只有跟着我出嫁，才能有一条活路。然而春草，我是舍不得她跟我入古玉的，她只有十五岁，娇俏可爱，身量单薄，我当初是想将她托付给含卉，待年岁到了，就放她嫁一门不错的人家，可春草坚决不同意，执意跟我来到了古玉。

额日斯的亲卫阿米一直对春草虎视眈眈，我同额日斯讲过多次，即便春草将来要嫁人，也绝不会嫁给阿米那样的粗莽蛮横之人，额日斯却不屑，甚至为了成全阿米，以打猎为由，将我带去了同他关系不错的一个古玉藩王——巴特尔藩王的领地克旗草原，而春草因为刚好扭伤了脚，无法跟随，我想到阿米被额日斯派去了别处公干，算着时间，他和春草应该碰不上面，就放心留了春草在伦贝养伤。

然而，当我回到伦贝时，看到的，只有春草冰冷的尸体。

春草是被阿米折磨死的，那个可怕的阿米不仅借着酒劲欺侮了春草，还因为春草对他的反抗和讽刺，起了报复心理，竟然又叫了两个古玉男人一同欺侮了她，阿米酒醒后知道自己惹了事，怕我追究他，于是逼春草自己跟我说要嫁给他，春草不肯，他就将春草丢到了马厩里，每日鞭打她，企图逼她就范，春草就这样死了，死在了古玉的春草正繁茂旺盛的季节。

想到一直娇俏可爱的春草从此再也不能欢蹦乱跳了，我拿着刀就要去找阿米算账，被额日斯拦住了，他说：“不过是一个女奴而已，我明日给你寻十个比她更乖巧伶俐的女奴来伺候你！”

自责和愤怒激的我失去了理智，我毫不犹豫地将刀砍向了拦着我的额日斯，但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夺了我的刀，一掌拍晕了我，待我醒来，阿米已经不知所踪。

整整半个月，我没有同额日斯讲过一句话，无论他好言哄我也好，粗暴待我也罢，我始终不愿看他一眼，直到半月后，他带着一名汉人婢女来到了我的面前。

这个婢女叫蒋绿真，二十岁上下，是梁国人，因为家里获了罪，便一路逃亡来了古玉，阴差阳错之下，又被额日斯撞到，因为她也出于中原，又看起来聪慧不俗，于是便被额日斯赔罪讨好式的送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蒋绿真挺直的脊背和细嫩的脖颈，知道以她不俗的姓名，她定不会是梁国寻常人家的女子，但现在却孤苦无依的流落古玉，成了一个人人可欺的女奴。

我收下了蒋绿真，除了可怜她的身世外，还因为我需要给额日斯一个台阶下，因为，眼下有个机会，能挑拨阿斯兰王同额日斯的关系，至于阿米，我一会找到他！

春末夏初，是草原传统的“火把节”，为期三天，这三天整个草原都会举办各种庆祝活动，交易货物，赛马摔跤，许多年轻男女也会选在这几天成婚成家，是古玉上半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届时，阿斯兰王及众儿女、宠妃也会走出王宫，同四个异母弟弟，以及古玉各位藩王共同宿在围猎场欢度节日。

第一天晚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古玉民风的开朗，除了唱歌跳舞、喝酒摔跤外，许多男男女女还会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这种男女不设防的方式我在大图从未见过。许多古玉贵族夫人、女子都过来邀请我一起舞蹈，我均笑着拒绝了，我看着她们被拒绝后眼里的尴尬和不服，冲她们露出了更加得意的表情。直到额日斯摔完跤，兴致勃勃的朝我伸出了手，我才满脸笑意的起身，同他一起舞蹈，然后有意在不经意间瞥到上座威严的阿斯兰王，露出温柔乖巧的笑。

终于坐下之后，众人开始举杯痛饮，酒席间热闹非凡，古玉的各位贵族女子夫人也纷纷献舞助兴，压轴出场的，自然是阿斯兰王的宠妃其其格了，其其格特地换了一身华丽的舞服，带着众宫女为阿斯兰王献上了一支热情奔放的古玉舞蹈，将氛围推上了高潮。其其格献舞完毕后，突然将矛头对准了我，大抵不过是我作为大图的和亲公主，礼数更该周全，如今成了阿斯兰王的儿媳，在这样的节日里怎么不主动为阿斯兰王送上祝福。

阿斯兰王的其其格王妃应该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古玉女人了，能歌善舞，又妩媚灵动，听说争宠手段非常了得，惹得阿斯兰王对她很是依赖，几乎去哪里都带着她。当初就是因为她的劝说，阿斯兰王才决定将我嫁给他的大儿子额日斯，以彰显古玉对中原大国的威慑，除去这些，我听到关于她最多的闲话，怕就是她明明做为阿斯兰王的宠妃，却总是喜欢在各种场合为难额日斯了，我知道她是为了替阿斯兰王试探额日斯，敲打额日斯，所以她今天对身为额日斯哈台的我难，应该是必然的。

礼数我自然懂，但我不想在今天懂，不然额日斯怎么为我出头，我知道今天肯定会有人因为“礼数不周、眼高于顶”向我开火，这个其其格正好中了我的下怀。我举起酒杯，恭敬地为阿斯兰王敬了酒，其其格依旧不依不饶：“敬酒人人都会，未必图国公主敬的酒就更香！我听闻你们中原的女子个个都是养尊处优，从小不出闺阁，就为了学什么琴棋书画，但琴棋书画那有什么好学的，想必也会学些歌曲舞蹈吧，你作为中原最厉害的图国的长公主，肯定从小便师从名门，既然如此，又何必藏着掖着，你既然嫁到古玉，就该入乡随俗，这样欢乐的节日里，也为我们舞一曲，如何？”

我“满眼委屈”的看向了额日斯，额日斯果然为我开口了：“她是我额日斯的哈台，又是大图的长公主，况且，她来古玉不过四个月余，入乡随俗什么的，过些时候再说吧！”

阿斯兰王的三弟腾格尔听到这话扑哧一笑，然后大声说道：“这图国的公主什么时候会入乡随俗我不知道，倒是咱们古玉的哈达，我们的额日斯大王子、神勇的大将军学会了入乡随俗了，这一口一个‘大图’倒真是让我听不舒服，在咱们的古玉至尊——阿斯兰王的面前，什么弹丸小国前面也敢加个‘大’字，口气倒真是‘大’哟！哦，对了，额日斯大哈达、大王子、大将军，你攻打‘大’图时，手握的那些‘大’兵权，何时交到阿斯兰王手里呀？”

看着额日斯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酒杯，我确信了打听到的腾格尔和额日斯私下不和的消息是对的，我连忙拍了拍额日斯的胳膊，让他稍安勿躁，额日斯平静下来，喝了一杯酒，含糊的说着自会按规矩交。

腾格尔看着我俩的动作，又笑着说道：“阿斯兰王，我那威风的大哥哥呀，您看呐，您的大儿子，咱们的大哈达、大王子、大将军额日斯刚才还想同我这个叔叔动手呢！若不是这个什么图国来的哈台阻止，我俩今天，高低得来一场呀！额日斯他年轻力壮，声威浩大，别说我这个年老体弱的叔叔本身就不是对手，就算我腾格尔豁出命去敢跟他摔一场，怕也会被古玉百姓的唾沫星子砸死，我腾格尔算什么东西，敢跟他们神勇无比的古玉继承人额日斯哈达、这个大王子、大将军、大英雄摔跤，我估计我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你们说，对不对呀，哈哈...”腾格尔虽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说出的话却极具杀伤力，阿斯兰向来顾忌别人谈论额日斯近来在古玉的声威，听到这里，斜坐在上座的阿斯兰王脸色未变，未一言，只是用如鹰的眼神依次扫视了在座的众人一眼。

席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克旗草原的巴特尔藩王急忙打圆场：“腾格尔亲王哪里的话，额日斯哈达是您的亲侄子，这样高兴的日子里摔跤，是我们草原里最寻常的节目，旁人见了，只会说你们和谐友爱，哪里会多想其他，额日斯哈达这是心疼新媳妇呢，试问哪个刚成婚的古玉汉子不是这样护着新媳妇的！”

其其格站起身，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我只想着在这草原上最传统热闹的节日里，人人都该放下身份矜持，共同欢乐的，况且，这图国的公主美的如同一朵花一样，定然也是能歌善舞的，不想，却忘了这新媳妇的金贵，惹得大王子心疼了，也扫了大家的兴，我来自罚一杯，给众位赔个不是！”

说完，其其格将吩咐身边的侍女，将酒杯换成了最大的酒碗，倒的满满当当的，然后一饮而尽，惹得众人纷纷叫好，气氛才终于有所缓和。

腾格尔笑着说道：“你们看看，我古玉的女子就是豪爽，其其格王妃，你可真是女子楷模！阿斯兰王，您看女人的眼光，真是顶呱呱的，不要的女人，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额日斯听到这话，脸色冷的可怕，谁都知道，额日斯之所以能娶到我，是因为阿斯兰王“不要”我了，腾格尔这话，明显在讽刺我上不得台面，也是在讽刺额日斯没有眼光，额日斯哪里还能再忍，将酒碗狠狠放在桌上就想站起身来同腾格尔理论。

我看着时机差不多了，赶紧抱住了就要开口的额日斯，凑在额日斯耳边温和的说道：“哈达，千万不要同他起冲突，稍安，稍安...”

额日斯听到我的话，终是渐渐平静下来，我拿起额日斯饮酒用的大酒碗，同样倒的满满当当，带着中原女子独有的娇柔落落大方地对席间众人说道：“今日是难得的节日，怀亦初来古玉，不懂习俗，礼数不周，惹得诸位不快，扫了大家的兴，是怀亦的错，还请阿斯兰王、诸位亲王、各位贵妇贵女恕罪，怀亦在这里同阿斯兰王及诸位贵人赔不是了。”说完，我看了一眼眼前的大酒碗，一口气全喝了下去。额日斯要挡我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放下酒碗，摸着酒精刺激下双颊升起的绯红，略带醉意的对额日斯说道：“哈达，我知道您疼我爱我，怕我害臊，但其实，就算是在我大图，成婚三个月后，也算不得新媳妇了，应该做到‘入乡随俗’的。”我又抬眼看向众人，从未如此饮酒的我在酒精的刺激下，略略有些站不稳，但还是冲着阿斯兰王福身一拜道：“阿斯兰王，怀亦自来愚笨，古玉的舞蹈还未习得精髓，怀亦愿为阿斯兰王献上一曲家乡舞，祝福阿斯兰王福寿永存！”

我换上孙嬷嬷特地为我缝制的红色衣裙，在古玉晚风、月色的加持下，将我大图的宫廷舞《祈》跳的轻盈曼妙，飘飘欲仙，足以让见惯了奔放有力古玉舞蹈的众人惊艳凝神。一曲毕，我装作体力不支倒进了额日斯的怀里，更是假借醉意，环着他的脖子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额日斯在众人或艳羡或起哄的笑声中满眼尽是骄傲与自豪，我偷偷望向了上座的阿斯兰王，看着他毫不顾忌的眯起细长的眼睛盯着我，我知道，今天的目的，达到了。

其其格冷笑着说道：“中原的女子真是奇怪，既然你连舞服都备好了，一开始又何必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