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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哀其不幸（第1页）

牛二案发生之后，公安局指令江意蕴和张小唐不得离开方源区，随时听候传唤，否则江意蕴早就回老家去了。

严加良将江意蕴传到公安局，梅雨菲在第一时间控制了她的手机，查到她与一个叫“深渊在我”的网友微信对话两次。第一次是8月27日上午，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我来了。第二次是8月30日上午，也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我走了。

严加良看了江意蕴片刻，问道：“这个深渊在我，真名是不是叫李博深？”

江意蕴自从进了公安局，身体一直在发抖，连走路都走不稳。此时听见严加良问她，她眼神慌乱，说话结巴，先是矢口否认，接着又承认了：“是是是，是的，他是叫李博深。不过，不过……”

严加良示意梅雨菲给江意蕴端来一纸杯茶水：“你不必紧张，有话慢慢说，不过什么？”

江意蕴低着头说道：“你们，你们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严加良问道：“你先说什么事，我才好答应你呀。”

江意蕴道：“杀牛二，杀牛二的就是李博深。你们能放过他吗，他是个好人呐。”

众人惊喜地对望一眼：案子这就破了！

严加良仍旧面沉如水，道：“到底怎么回事，请你从头至尾一五一十讲讲清楚。”

江意蕴是岭东县添男峪村人，属于深山区。有道是高山出俊鸟，江意蕴的爸妈都是土了吧唧老实巴交的农民，偏偏生出了这样水灵俊美的女儿，所谓犁生骍角就是这意思吧。有时候所谓的遗传论很值得怀疑，大学教授夫妻生下资质平平的孩子并不少见，农村父母生出天赋异禀的孩子也不稀罕。伟人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祖宗八代也没有出现过政治家军事家，可是伟人的政治智慧和军事才能雄视古今，谁能说这和遗传有关？陈红的父母据说长相都很一般，而陈红却美得稀里哗啦。

不过，陈红一生顺风顺水，江意蕴可就望尘莫及了。这是个非常不幸的女孩子。也许她就不该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美丽的女孩至少应该生在一个父亲足够强势，起码能够保护亲骨肉的家庭。可是，江意蕴的父母太窝囊了。

江意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家里也没钱供她继续读书，她便跟着同伴们到处打工。漂泊数年，也没挣到钱。

后来，她来到方源区一家名叫云梦酒家的饭店当服务员，噩梦便由此开始了。北方人不像南方人，说吃饭就只是吃饭，北方人来饭店吃饭实际上就是来喝酒。很多男人，本来是个正人君子，一旦喝醉就变成了衣冠禽兽。江意蕴千不该万不该在饭店做服务员，做什么也不该做这个。那些醉酒的男人见到女人就把持不住，何况见到这么个天生尤物。江意蕴几乎每天都会受到骚扰，有时候端着盘子走在走廊里，旁边忽然伸出一只咸猪手在她身上抓一把，或者在她桃子般红润的脸蛋上亲一口。

有一次，她正端着一盆羊肉汤给客人送，迎面过来一位男子，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乳、房。她两手端着汤盆，无法抵挡，也不敢丢下汤盆给对方一个嘴巴子，她害怕老板扣工资。那个男人得寸进尺，两只手攥住了她的两个乳、房。她正不知所措，幸好有一位姐妹赶过来，她才摆脱了窘境。

她曾向老板诉苦，可是那个混蛋兔崽子老板，他居然说干服务行业必须要学会忍受委屈。客人们就是上帝，我们怎么能得罪上帝呢。你要觉得委屈，年终我可以发给你委屈奖，但是决不许辱骂殴打或者举报客人。

江意蕴属于看上去聪明伶俐其实没什么心眼的人，性格过于忠厚。听了老板的话，她不但提不出反对意见，反而觉得老板说的有道理。就这么，她一次又一次默默忍受着禽兽们的骚、扰。

禽兽中有个最厉害的角色，就是牛二。牛二先是抓摸了江意蕴几次，见江意蕴没有强烈反抗，胆子便大起来。在一次醉酒之后，他打发走手下的虾兵蟹将，竟然就在喝酒的雅间里，硬生生把江意蕴按在地上奸、污了。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这次江意蕴真被逼急了，当下就要报警。牛二见状抢夺了她的手机，还威胁说你敢报警，我就杀了你再杀你全家。

饭店老板再次扮演了无耻的角色。他害怕牛二这种无赖，便极力讨好，公然帮着牛二蒙骗吓唬江意蕴，说二哥是本地有名的人物，坐过监牢，没人惹得起。二哥在公检法也有很多关系，你就算报警，也拿他没办法。不如忍了算了，女孩子早晚有这一天。我给二哥说说，让他给你两千元小费，以后只当这事没有发生就是了。

老板的三言两语，又把江意蕴说得没了主张，稀里糊涂默认了。可怜的女孩子，除了面对夜晚的黑暗独自流下两行屈辱的眼泪，想不出任何手段给牛二这个禽兽致命一击。她没那个力量，也没那个心机。

做人不能太善良，善良人手里要拎一把刀子。

牛二从此越发看清了，江意蕴性格软弱，缺乏主见，于是便三天两头找她。有过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也就顺理成章了，再后来江意蕴干脆不再拒绝，顺从地当起了牛二的情妇。牛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江意蕴带回家里，公然做起了夫妻。

这种事，如果换作别的父母，说什么也放不过牛二，甚至可能会杀了他。可是，江意蕴的父母没这个胆量。他们听说女儿的遭遇气得要死，找上门来跟牛二吵闹。牛二见他们也只不过是吵闹，连动手打人的迹象都没有，推测他们的性格跟江意蕴差不多。这种人好对付，他们最怕挨揍。牛二叫来一帮混混，就在家中将江意蕴的父母好一顿拳打脚踢。果不其然，夫妻二人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裤子都尿了，逃回家里，再不敢来找牛二，也不敢来见女儿。

懦弱的人受到此等奇耻大辱，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可能选择自杀，江意蕴的父母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为了掩盖自已的无能，他们甚至对左邻右舍讲，女儿是心甘情愿嫁给牛二的，牛二是个非常有钱的大老板。

这绝不是瞎编，而是发生在某市偏僻角落的真实事件。估计很多人，尤其是层次高一些的人，打死也不肯相信，在当今这样一个高度法治的时代，会存在这种令人发指的事。可是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牛二的行径如此恶劣，必定引起人们的愤慨。江意蕴的父母懦弱，并不等于所有人都懦弱。有个人听说此事，无法容忍，毅然站出来想要手刃恶徒。此人就是李博深。

李博深是江意蕴的高中同学。据传闻，二人有过一段恋情。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只有他们二人自已知道。李博深本来也是个胆小之人，听说自已的意中人遭此欺凌，他怒火中烧，气炸肝肺，瞬间变得强大起来。这是爱情的力量。

李博深给江意蕴打来电话，说要杀掉牛二，誓报此深仇大恨。江意蕴听说要杀人，吓得魂飞魄散。打人她都不敢，何况是杀人。李博深不顾江意蕴的劝阻，从北京悄悄来到方源，坚持要见江意蕴一面。江意蕴缺乏主见的性格再次暴露无遗，她禁不住李博深再三恳求，趁着牛二外出，在一家小旅馆私会了李博深。二人第一次发生了鱼水之欢。

江意蕴告诉李博深，张小唐的丈夫陈凯行早想要牛二的狗命了。你要真有心替我报仇，不妨找陈凯行商议一下，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多。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被判刑，那样我心里会愧疚一辈子。

就这么，才有了李博深暗访陈凯行，二人假扮汉服女郎行凶杀人的一幕。

江意蕴说完，含泪哀求道：“牛二他不是人，他就该死。李博深是出于义愤才杀死他的，在古代这叫行侠仗义。希望你们念在他除暴安良的份上放过他吧，最好作为见义勇为大力表彰，千万别判他刑啊。求求你们了！”

江意蕴说着双膝跪在地上，梨花带雨，哭个不停。

警车在京港澳高速公路上飞驰，大片大片的秋庄稼在视野里旋转。如今的田野还像三十年前一样辽阔，天还像当年一样蓝，云还像当年一样白，可是再也激不起心里那种饱满的诗意和激情。是现代化消灭了诗意，还是我们丢失了文化。舞台上的鬼哭狼嚎伴随着脑残的疯狂喝彩，令人几欲呕吐，几欲窒息。

导航将警车引向一条狭窄的公路，两边是菜地，菜地里间或还有几处倒塌的简易板房。这是北京市顺义区的中心地带，竟然也有这种不像城市的地方。走着走着，前边没路了，是一条断头路，可导航软件里那个女人还在一个劲提示往前往前。导航也有瞎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