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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允並不知曉沈星河的失明症,只道兒子語出不遜。
沈書允臉色青了又白,強壓著火道:「星河,當初你貿然在御前出頭接下案子,為父怕你不知天高地厚,最終若破不了案,免不了受聖上責罰,才訓斥了你幾句。如今,為父知道你破了案,也為你高興。」
沈星河冷笑——是擔心他破了刑部破不了的案,顯得刑部無能吧!
他卻懶得多說,涼涼道:「您高興就好。」
沈星河隨隨便便一句話,沈書允聽著就刺耳。話說回來,這些年這個二兒子要麼不理他,要麼出口就是刀子,不刺耳才不正常。
易遷感覺到父子二人間的劍拔弩張,明智地決定走為上計,以免被無辜傷及。他對沈書允拱了拱手:「沈尚書與令公子聊著,下官還有點公務要忙,先行告退。」沈書允與易遷品級相當,沈書允卻還是駙馬爺,所以易遷以下級自居。
易遷走後,廳中氣氛更為僵滯。沈書允坐回椅中,喝了口茶,整理了一下情緒,神情緩和了些,問道:「你今日面聖可還順利?」
沈星河回想了一下進宮的經歷:跟德宗帝要到了自主招工的權利,算是有收穫。但又遇到了宋明汐,這一段著實不愉快。他鬱郁答道:「不順利。」
沈書允倒吸一口冷氣:「不該啊。」他壓低聲音,「我得到一些消息,聖上近日對咱們長公主府看得格外重,他封你為大理寺少卿,就是表現之一。你也知道聖上曾有賜封之意,後來又不提了……這是個轉機,你要把握機會啊。」
沈星河哼了一聲:「我若厭煩了,隨時辭職!」
沈書允猛地記起這個兒子頭後生著反骨,尤其喜歡跟他這個當爹的反著來,還不如不說!趕忙換了話題:「星河,你幾個月沒回家了吧?也不回去給父母請安!你母親很思念你。」
沈星河冷笑起來:「我母親不是死了嗎?」
沈書允驚得直跳起來,慌張地望望門口,指著沈星河的鼻子怒道:「放肆!」
沈星河譏諷道:「您慌什麼?還怕別人聽到嗎?您做的醜事路人皆知,大可不必如驚弓之鳥。」
沈書允氣極,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過去。沈星河躲也沒躲,被茶杯砸中額角,血順著臉頰淌下。
沈書允也嚇了一跳。他快步上前:「星河,你沒事吧?」
沈星河厭惡地後退。沈書允身形僵住,無奈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也冷了下去:「無論如何,你都是長公主府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好自為之。」
說罷走出廳去。
沈星河站在原地良久未動。忽然笑了,眼底閃過一絲瘋意:「一損俱損,全都完蛋,不是甚好?」
*
常鏞聞訊趕到的時候,季楊正在沈星河的公事廳門外急得團團轉。見常鏞到來,急忙迎上去:「老爺子您可來了!」
常鏞問:「怎麼回事?」
季楊壓低聲音道:「沈尚書今日過來,不知怎的與少卿吵了起來,動了手,把少卿的腦袋打破了。小的想給少卿包紮一下,他把我轟出來了,把自己反鎖在屋裡不讓人進去,這都半天了!」
常鏞臉色沉得可怕。他對季楊道:「你去燒點熱水送過來。」
季楊趕忙去了。
常鏞上前輕輕叩響門:「星河,是師父,把門開開。」
裡面沒有任何反應。
常鏞站在門外,覺得這情形熟悉,不由心痛如刀絞。六年前,他早已告老還鄉,忽有長公主府的人千里迢迢去請他,說他教導過箭術的二公子跟家裡鬧脾氣,把自己反鎖在屋裡不吃不喝,小命快沒了,請他去勸勸。
常鏞因傷退役後,曾在沈星河十歲出頭時,被駙馬請進長公主府教過他一年箭術,時間雖不長,相處得卻投緣,師徒自是恩深意重。但長公主府能不遠千里求到他這裡來,足見這「脾氣」鬧得不小。
常鏞記得沈星河不僅在箭術方面極有天賦,小小年紀還極有文采,刻苦勤勉,待人接物恭而有禮,聖上都親口誇讚過的,怎麼會任性鬧脾氣呢?問信使,信使支支吾吾,似有避諱,他也不便多問。
當他星夜兼程趕到長公主府,隔著門好言相勸了半日,沈星河也不肯出來。直到常鏞抱怨道:「師父連夜趕路,腿疾犯了,站在這裡腿疼得很。」
門裡才有了動靜。門打開後,裡面的少年形銷骨立,雙目空洞,面色青白如死人。常鏞的心咯噔一下。他雖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時卻已斷定,這不是什麼鬧脾氣,他的愛徒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今日,舊事竟然重演,元兇竟然又是沈書允!他的愛徒本應是天之驕子,全因投錯胎,攤上沈書允這麼個父親。沈星河萎靡數年,來大理寺後,好不容易恢復點生機,沈書允竟又來傷他!
常鏞恨不能立刻去擰斷沈書允的脖子。但當務之急是哄得沈星河開門。他想了一想,故伎重施,嘆口氣道:「師父的腿疾犯了……」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開了。沈星河站在門內,臉上血跡已擦淨,臉色雖不好,卻不似六年前那副死人之狀。他鄙夷地看著自家師父:「師父,這一招也太不鮮了。」
常鏞的心放了大半,一對臥蠶眉立刻豎了起來:「受了傷就得上藥,若破了相,日後怎麼找媳婦?」
沈星河把額角的小傷口亮給他看:「我已自己上過藥了。一點小傷,您急什麼?師父放心,徒兒不是小孩子了,這點小事不會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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