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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麓岛（第1页）

晟宁二十年六月望日，晟王早朝于承德殿。正要落座，突然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黑蛇，从梁上飞将下来，盘于龙椅上。晟王惊倒，宫内龙禁卫急救入殿，文武百官都吓得后退逃避。禁军统领王威持剑壮胆靠近那蛇，须臾，蛇突然不见了。那宦官德奉忙宣太医进殿为王诊治。忽然电闪雷鸣，大风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打坏宫内房屋无数。次日，京城地震；又闻黄河泛溢，沿河居民，许多被卷入洪水中。六月末，黑气十余丈，再飞入承德殿中。秋七月，有海棠花成百上千棵突然一夜绽放于御园；次日，朝堂启奏平原山岸，尽皆崩裂，毫无预兆，平地风波。种种不祥，相继生。晟帝殿上问群臣以灾异之由，多有不敢直言者，便再一次请钦天监卦启天象，钦天监给出卦启：天地生人，今有大仁者，应运而生，亦有大恶者，应劫而生。大仁者，修治天下，上报天恩，下安黎庶；大恶者，则挠乱天下，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今当鼎盛荣兴之朝，太平富足之世，清明灵秀大仁之气所秉者，遍布朝野，又皆源于帝王天子之气。然大恶所持残忍暴戾之邪气，不甘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黑暗阴冷之地，总暗暗积蓄力量，待得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冲入殿内，妄图颠倒乾坤、祸乱朝纲。诚如正不容邪，邪又妒正，两下里交锋，必有输赢。而今之计，王上若想长久安宁，不被侵扰，仍需一股强大的善的力量加持，而输赢仍系于那一女子身上。因此须寻人并带进宫来。

听完卦启，殿中多有面面相觑者。唯兵部侍郎蔡卓，神情激愤，直言进谏，认为种种妖异，乃战乱四起、百姓悲苦直抵上天所致。晟帝听完大怒。朝臣交头接耳，保王党宣告左右；遂以他事集体弹劾蔡卓，获流放之刑。自此，王上一心只管找寻女子，不惜投入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财力布下天罗地网。朝政日益混乱，天灾人祸，民生越艰困，盗贼蜂起。

两位船夫先行走到及腿深的水中，将女子抱出小舟，以免弄湿衣裙。李盈、大胜和作男子打扮的初儿三人则自行上岸。

岸上迎来一位鬓如银的老母还有几个像是媳妇丫头。大胜快步上前正欲拜见时，早已被一把搀起，他朗声喊道：“外祖母！”。“我的儿，你都多少年头没来看祖母了？婆啊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鲜花饼……”

“好！我太想吃您做的鲜花饼啦！”大胜说着又朝旁边的中年妇人微笑：“胖婶，近年来家里可好？”

胖妇人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傻小子，两年多没来看你外祖母了吧。”

“你说你这孩子，突然传信说来，你舅舅都不敢信，我们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另一个瘦瘦的看起来很精干的妇人说。

“舅妈！我也来啦！”

“哎哟！这是初儿吗这是？快让外祖母舅妈看看！哎呦，这活脱脱就是我们那死去妹妹的模样啊……可怜妹妹命苦，生了你没几年竟然就去了……”方要拜见外祖母时，早已被她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呜呜咽咽哭将起来：“我这些儿女中只有你母亲一个小女儿，最疼的也是你母亲，没想到竟然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了，今见了你，活脱脱和你母亲一个样，我怎不伤感！”说着，搂了初儿在怀，又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李盈在旁听了，细细去瞧初儿形容，不禁也吓了一跳，虽然身着男装，也难掩姿色，确实和申氏几乎一个模样，只是比他印象里的申氏更年轻娇美。

“噢，这是我两位朋友。”

李盈略略点了点头，并不愿意重提往事。幸好，一别多年，也没人认出他来。

“外祖母好，舅母婶婶好。”月儿上前，欠身道。

“这位女子是不舒服吗？怎么包裹得这样严实？”胖婶好奇得问。

“噢，婶婶，我朋友她身有旧疾，不敢吹风，不便见人，所以包裹严实。”

“胖子，初儿，欢迎回家。”后面迎来一位中年男子道。照面相看，他至少有六十岁了，但还穿一身镶钉皮甲，腰挂长剑，“这次一定要住一两个月才准走！”

“舅舅！哈哈！您还是那么精神！恐怕我们不能住几天，朋友有急事，我们歇歇脚就要赶路了。家里方便我们几个住宿歇歇脚吗？”大胜从小就很喜欢这个舅舅，只是跟舅妈倒是不亲昵。

“如果再早几天知道你们来，我们定会铺上新草席，缝上新被褥，”胖婶笑道，“好在空房间不缺，现成的被褥也有，就是不是新的。”

“啊，家的味道，”大胜转向李盈和月儿，“胖婶从前是我奶妈，如今替我们伺候外祖母，大舅舅现在是这岛的总管，而二舅舅呢——二舅舅，两年前二舅舅考中了乡试，对吧？”

“是的，胖子。你二舅舅做了县令了。你还说会送头猪来给他庆贺，却不守承诺，他只好派人四处寻你。”二舅母笑着说。

“二舅母教训得是，大胜改天一定亲自去县衙府上拜见舅舅谢罪，”他笑着继续说道，“舅母表弟妹们，怎么没有同去任上吗？”

二舅母低头叹了口气说道：“世道艰难啊。做官不容易……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什么人……你舅舅不放心我们在身边，就打我们回乡来了……唉呀你看我，说这些干啥，走吧，快回家，你外祖母炖了一锅牛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啊，美味的炖牛肉，纯正祖母的口味！我明天的早餐，多半就是外祖母养的鹅蛋配鲜花饼了吧！”

“希望你们吃得开心，住得舒心。”胖婶热情得挽起两个姑娘的手臂往前走。

胖子扮了个鬼脸：“来吧，瞧瞧我的厅堂是否还有记忆中的阴暗。”他当先领大家穿越河岸，踏过河草缠绕的滑溜岩石。塔楼底，一群牛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时低头咀嚼牛羊圈间和河岸边的青草。月儿走得很小心，因为地面很湿滑，到处也都有牛羊的粪便。

他们居住的塔楼内部很窄。内部有一道蜿蜒向上的螺旋梯，从地下室直通塔顶，每层楼有好几个很小的房间。胖婶的丈夫孩子前几年在战乱中都死了，她如今孑然一身，吃住都在一楼，与一只白猫和一只巨大的牧羊犬同居。一楼有厨房，小客厅和一间杂物室，胖婶和她的猫狗就住在里面。二楼是外祖母住，三楼现在主要是大舅大舅母住，四楼有几间卧室，主要给客人住，二舅母和孩子住在二舅舅另外新建的宅子里。四楼厅内没有窗户，好歹楼梯间隔中开了些箭孔。墙壁上挂一副士兵模样人的画和一盏陈旧的煤油灯和一张硕大的弓，床边倚着一个大簸箕，屋里陈设虽然简单却收拾得很整洁。“这画上是我外祖父，这是他的弓，”大胜跟她和初儿解释，“外祖父年轻时曾经应征入伍。他到谷地为骠骑将军效力，因为在战争中英勇无畏，屡建奇功，受封校尉，后来将军犯事被贬，连带着祖父也解甲归田。”

“外祖父看起来真威猛。”月儿道。

“是啊，很威猛，可惜我们这后人都弱得要命，”大胜说，“只能耕织为业了。”

闲话期间，胖婶又往返楼上楼下两次，为客人送来新鲜水果，其中还有一瓶自家酿的葡萄酒。初儿依约为月儿姐姐满上一杯：“来，月儿姐姐，喝了提神。”

脚踏地面，月儿感觉好多了，但她还是乖乖地双手举杯，吮了一口。月儿第一次喝酒，这酒是当地特有的佳酿，带着青松、葡萄和盛夏的味道，在口中渐渐绽放开来，好似旭日高升下的花朵。她忍不住又喝了几杯，并不禁暗暗祈祷自己不要醉了才干，她常见世人酒后失态的模样，几杯以后便不再续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