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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首长,你怎么在这儿?”顾永志是鹿池大队里养猪的,过年刚杀了成猪,他趁这段时间空,下来镇上看看小猪仔。也就是他们顾家出了一个顾进,他才对部队有所了解,在他们这些平凡的乡下人看来,部队当官的就是领导,他不清楚什么级别该叫什么,听了他家婆娘的话,都叫首长。李岱凌上前,跟人握了握手,并不在乎什么称呼。“顾叔,新年好。”“好好好新年好,你也新年好。”顾永志五十多岁,半白头发,皱纹遍布的脸棕色,是典型的劳苦农作人的长相。“你过来找顾进?他今年过年没有回来,你可错过了。”“他不在就算了。”李岱凌给人递了根烟。顾永志接过去。他抽惯了叶子烟,上次李岱凌散给他几根纸烟,他试过,觉得挺新奇。李岱凌顺便帮他点了火,自己没有吸。“顾叔到镇上买东西?”“这不过年杀了猪嘛,来年的小猪仔还没有定下来,过来看看。”顾永志道,“也顺便买点药,大队的母猪不发情,年年都得备些发情粉,没有足够的猪仔,也得靠它们。“他晃了晃左手的布袋子,扁扁的,只有两大包纸包的粉末。李岱凌点点头。“你还要下我们大队吗?”“还去,遇到队上过年回家探亲的知青,看她大包小包的,说好的送送她。”李岱凌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等会儿一路?”他指了指旁边的车,“坐牛车回去,到了天估计快黑了。”“那好啊,哎,这一趟来得巧了,”顾永志乐得如此,双手合十道:“感谢感谢。”坐牛车颠簸,他一把老骨头,如若不是必要,真不想下镇上来。坐这个汽车,应该会好受许多,他还是第一次坐呢。水理走得并不远,一会儿就买到了红糖回来。瞧见李岱凌和鹿池大队的人站在一起说话,她没有多问,转念想就明白了。“我回来了。”顾永志认识水理:“原来是姚知青啊。”“诶,顾叔。”他平常不关注这些年轻人,自然不知道回家的是谁,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认得他。“我跟您二女儿铃杏玩得好。”水理解释。“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哎呦你看,我都不知道,”顾永志拍了拍大腿,“平常我也不理这些事,既然这样,姚知青改天来我们家玩。”“诶,好,以后我找铃杏,还得多叨扰呢。”“好好好,随时欢迎欢迎。”水理把红糖放到车上。“那顾叔我们走吧。”李岱凌道。“诶好。”水理坐前面,李岱凌给顾永志拉开后座的门。他和水理晚上歇息的棉被等物放一边,顾永志坐另一边,有些局促。他四处看了看。这大家伙可真是先进,这样坐回去,队上该有多少人羡慕呀。路上两人挑了些话题和顾永志聊着,开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鹿池大队,照例停在了粮仓广场上。顾永志连声跟李岱凌道谢,两人又寒暄一阵,在路口分别。李岱凌提了水理的行李往知青院走。天气冷,大家伙儿都在家里围着柴火堆烤火,偶尔能见着田地里有人出来摘菜。西南的冬天,地里也不全是枯黄的。菜是一朵、一窝,宽大的叶片被冬雪覆盖,人的手探进雪堆里,握住根部往旁边一掐,蔬菜采摘下来,一手的冰凉。这便是这里冬天的味道。水理两人和队上的人都不熟,因此也没有人来搭话,他们只远远地看着,和旁边的人“眉来眼去”。水理不搭理他们的非议,落落大方同李岱凌走在一起。到了知青院外面,李岱凌没有打算进去。“就到这里了。”他提着她的竹编行李箱,放在干燥的院门下面,回身看她。水理抱着自己的布包,站在离他两步外。她此刻才突然回过神,想起来,她的旅途到了目的地,他们……得分开了。“那……你呢?”她有点没缓过劲儿来,呆呆地望着他,眼神中有不可置信。“现在走。”水理没想到这么快。“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嘛,过会儿该吃饭了,在这边睡一晚,明早出发。”李岱凌无置可否便是否。他向水理走近一步,很想捏捏她的脸。“一个人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水理也不好为自己的情绪去勉强他。“……嗯。”小姑娘低下头看自己脚尖,闷闷答。想起她离家时哭哭啼啼,李岱凌明白,从某种意义上,她尚孩子气十足、脾气倔倔的。
“乖乖的,在这边再待一段时间,等人来接你。”闻言她不明所以。“接我?”“到时候去城里住。”李岱凌叮嘱,“我归期不定,你到了那边,会有人安排好你的生活。”水理听明白了。他要安排她返城。“什么意思?”她一时被镇在原地复杂得说不出话来。“去城里,”李岱凌温柔道,“我不想你再受一点委屈。”水理近乎哑口无言:“你没和我商量过?”“现在不就是商量。”“这算什么商量?”水理凌乱,觉得他的自作主张简直不可理喻。“你在这边过得很辛苦。”听了他的解释,水理一瞬间简直气笑,稚嫩的小脸,此刻超乎年龄地成熟。“那要怎么样才算不辛苦?而且这不是你擅自替我做决定的理由。”李岱凌拧眉,察觉她情绪不对,拉着她手臂走向偏僻处。看着这样强势的他,水理突然觉得两人距离遥远。远得这几天的和谐相处都是梦一样。或许本质上就是如此。“我不会去。”她跟在他后面说。李岱凌没有回答。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是本书,水理就有点游戏人间的漂浮感。李岱凌这一举几乎把她从天上拽回地上。她先是拿他当朋友看,然后是“主角团”。所以,她从来忽视了他天之骄子的身份。这是个真实的世界,比起虚假的男女主光环,她才隐约记起,他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一个。他和顾进,根本不是她理念中的一类人。他甚至是高傲的,是自大的,他随便动动手就可以像摆弄棋局一样摆布她的人生。“你前几天问我的问题,原来是因为这个。”水理觉得自己现在很乱,她搞错了重点,不是商不商量,而是凭什么不商量。“你究竟,拿我当什么?”随随便便对她见几面就喜欢上了,她只以为他肤浅,他重色,人性都是这样的,她也欣赏他的外在、他的强大,所以她理解。可事实上呢?“一个玩意儿,是吗?”进城里,住进他的房子,数着他的归期过日子,如同等待临幸的金丝雀。因为不够尊重,所以他迫不及待、不顾她意愿地要把她这只宠物划入地盘,让别人没有分毫觊觎的可能。他的占有欲,多可恶。前几天咽下去的厌弃感再次涌上喉咙,水理想吐。握着她的手一紧,李岱凌彻底听不下去。他停下来回头看她。“我说中了?”“不是。”他突然凑近她,冷着声音说。两张脸贴得极近,他脸色极其难看。水理觉得他可怕,他甚至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李岱凌克制不住,生怕她嘴里再冒出一句伤人的话。“不是玩意儿,不是随随便便的东西,不是物件。”“我喜欢你,你怎么能察觉不出来。”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她的从容、她的活泼、她的古灵精怪,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她像株韧草,在这山野间缓慢生长,可认谁第一眼看,也知道她不该属于这个荒芜的地方,她该在某一处闪闪发光才对。她不应当被这鬼地方浪费了时光。水理被他捂嘴,干脆不说话。李岱凌看着这样的她,看了好一会儿,期待她的反应,反驳他也好,跟他争吵也好。而不是这样……死心死情、对他失望至极一般。他突然卸了力,直起腰。这样的表白在这个年代可谓大胆奔放,她无动于衷。李岱凌凝视远处的高山,水理盯着他的衣服扣子。她的呼吸在他掌中,冬景静寂。李岱凌回过神,又缓慢低下头,手从她嘴上离开。他仿佛冷静了,又有些疯魔,双手捧着她的脸,表情温和。李岱凌盯着那张红润的唇,在水理猝不及防时,缓慢低头,含住她的双唇。“无论如何,我是真的喜欢你。”片刻即分。后来,他再没说什么,离开。水理不知道这算不算故事的完结,兴许,他们此生,再不相见。————钻牛角尖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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