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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生却听而不闻,他低头唰地撕开小元的襟口,将那枚淬了剧毒的星镖小心地从小元的肩头拔下,继而就用星镖刺破右掌掌心,将右掌按上小元的伤口,闭目行功吸毒。
“景生——”
“花儿——”明霄和无殇同时开口,明霄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失望,无殇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痛楚而绝望。
“鸾哥儿,这个给你。”面对这大起大落的生死挣扎,衡锦不为所动,他从飞卷的火舌上抬起眼眸,安定地望着明霄,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四方锦盒,轻轻地放在明霄的手中,“这是大蜀王印,本就不为我所有,我一直替哥哥保管着,盼望有一天他能回来重做蜀王,今天我就将这王印交给你吧,愿你能善待西川各族蜀民。”
明霄紧紧攥着手中的锦盒,眼眶蓦地红了,鼻腔中一片酸胀,“衡先生,我……连累你了……”衡锦是因为救他才身中碧火星,如今又因为他向景生求救而终不得救。
衡锦摇摇头,咧嘴笑了,“是我连累了我自己,生死有命,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衡锦忽然抬头望天,一道鹰影如魅似幻,飘忽地掠过他们的头顶,衡锦陡然腾身而起,抬臂一挥,只听唰地一声鹰影歪歪斜斜地栽向大泉,转瞬就沉入水中了,“是呼和三郎——,我去将他们引开!”
就在这时,飒飒劲吹的夜风中隐隐传来幼儿的哭叫:“阿爸——阿爸——阿爸——”
“是天宝——”
“天宝——”衡锦再不犹豫如旋风般卷入无尽的黑暗,明霄低叫着也要跟上前去,无殇也已迈开了脚步,这时就听景生纯朗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强敌来袭,你们留下护法。”
简短的一句话,生生扯断了爱怨情仇,分割了生死两茫茫,——衡锦前去阻拦,哪里能有强敌靠近苦泉?
明霄和无殇定定地分立于景生的身前,为他和小元护法,两人的心中都如被滚油反复浇淋,煎熬中时光缓慢地移动,近乎凝固,像个恶意戏耍的孩童,远天上晨星闪烁,天地尽头的地平线上升起一线亮白,预示着朝阳即将耀升,在他们的脚边,躺着那具无怨无悔的尸身,虽死犹笑,僵硬的脸上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欢颜。
双福如幻影般跃到无殇的身旁,低不可闻地说道:“王上,我来护法,你莫要再耽搁了,天人永隔只在一瞬间!”
卫无殇浑身巨震,低眸看向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的小元,咬紧牙关,倏地转身飞奔入大泉后的林莽,晨曦冉冉,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林莽深处,白气蒸腾,滚滚弥漫,在月光下闪现出奇异的形状,好似林妖急舞,那是瘴烟与晨雾在殊死交战,在这露凝烟沉之际,正是瘴毒最凶猛之时。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一路追寻着隼王来到苗疆深处,他们虽然事先都服用了药物,但也难以抵御晨雾中逐渐沉淀的致命毒素,待到发觉异常,南真已动弹不得,浑身瘫软,萎顿于腐叶败草之上,“三……三郎……你走吧……赶紧走……别管我……”南真嗫嚅着声音只噎在喉中,轻不可闻,他勉强抬起胳膊,将手中捏着的红色大花递给呼和洵,“三郎……这就是碧火花……你带回襄州……必有大用……”
呼和洵将红花连根揣入怀中,俯身奋力抱起南真,将他背在背上,“小南,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像你希望的那样爱你,但我绝不会丢下你,咱们是草原上的狼,不会丢下同伴。”
南真呼吸艰难地趴在呼和洵的背上,猛地想起刚才在苦泉边看到的那一幕,他踉跄地回到林中后没有告诉三郎他看到了什么,那大泉边王气凛凛的一群人是他们二人无法对抗的,与其去犯险送死,不如牺牲自己保住三郎。南真拼力想跃下呼和洵的肩背,但全身的筋骨好像已被敲碎,竟一丝力气也使不出。
呼和洵比南真功力高深数倍,南真去盗碧火花时他一直守在林外,虽然他也受到瘴毒侵扰,但还保持行动自如,他咬紧牙关背着南真顺来路奔向林外,只觉背上一片湿凉,呼和洵心中一颤,那……那是南真的泪吗?
“咱们有多久没流过泪了?”呼和洵喃喃自问,心已化为磐石,泪腺干涸。
“三郎……我……知足了……”南真轻哼着,夏人说知足者常乐。自己一直闷闷不乐还是因为太贪心了。
“三郎,那个巫神的老巢你去过了?可做了手脚?”南真艰难地问着,他们此时已接近林边,晨风渐渐清澈,他昏沉的大脑里也透进了一线微光。
“小南放心吧,曲乌总说天下盅巫是一家,看来真的没错。”呼和洵背着南真跃出丛林,“只是可惜了那只青凤,此时可能已被烧得焦糊了,我赶到绝壁上的岩洞时山火已起,完全覆盖了洞口,根本无法施救,可惜了。”
南真的身子无法抑制地轻颤着,不知是因为三郎话中无尽的遗憾,还是因为他亲眼在苦泉边看到了青鸾,这个秘密在他们回到襄州前都要深埋在心中。
就在这时,远远的,随风传来幼儿的哭叫,“阿爸……阿爸……阿爸……”凄切而无助。
“是天赐——”呼和洵猛地顿住脚步,好像要回头,心中挣扎着,竟然万分踟蹰,不知何去何从。
“三郎,你此时就是救了他,迟早也会被他斩杀,你和那孩子早就是仇敌非亲人了,如今要施恩为时已晚。”南真轻声细气地说着,话中却有千斤的分量,呼和洵愣了一瞬就迈步向前冲出密林,一弯淡月挂在渐渐泛白的天际,只剩一个冰冷的影子。
银蟒
“阿爸——阿爸——阿爸——”天宝痛哭着抓开竹篓的盖子,他拼命踮着脚,脏污的小脸儿上泪痕交错。这些日子小元怕他路上哭闹一直给他喂食迷药,如今迷药已过,天宝腹中饥饿,篓子里的木薯早已吃完,天宝的小胳膊向上够着,使劲摇晃小身子希望引起那人的注意,那人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眸,每次当他哭叫阿爸时,那人都会漠然地看着自己,令人不寒而栗。
天宝摇晃了好一阵子,见无人理睬,更觉凄惶,黑黝黝的暗光从敞开的竹篓上方映射进来,好像每晚梦魇中的妖怪一般,天宝又饿又怕,哆嗦着蹲下身子,竹篓内空间狭小,天宝一个没站稳,猛地歪倒,那竹篓砰地一声轰然倒下从岩洞里咕噜噜地一路滑下石坡,天宝蜷曲着身子,像团破布般被甩出竹篓,摔在枯枝腐叶之上,耳侧细腻的皮肤立时便被棘刺划出无数条血口子,身上本已破烂的衣衫此时已被撕扯成缕缕布条儿,披挂在天宝小小的身体上。
“阿爸——阿爸——”天宝尖声哭叫起来,他很少哭闹,即使生活再困顿窘迫,天宝也能咬着小牙忍受,只要是和阿爸在一起,什么样的苦他都不怕。这些日子他被那人掠走,风餐露宿,孤苦无助,本已忍到极限,此时又孤身独处于黑暗的野林之中,天宝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哭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般的急唤着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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