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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季的清明节之前,杨树镇上的所有农户都往地里送完粪,家家正在准备着种头茬地。在没开犁之前都要拴犁杖和修理各种农具,还要把干地里活的牲畜单拴着。杨树镇主街上就更加热闹,乡亲们要在商店中购置种子和化肥,还有的乡亲们要购置农具,白天主街上的两个铁匠炉中不断传出打铁的声响,铁匠师傅正在锤打着锄镰镐耙,兽医站前设置的木框子中总是要拴着马骡牛,师傅们正往它们的四蹄上挂着铁掌,镇上电线杆上悬挂着的喇叭不断有流行歌曲传出,在流行歌曲的间隙时,还不时插播着各种政策和小广告。难老婆河流上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河流变的清亮而瘦小,这条不起眼的河流算是滦河水系的小支流,滦河水还是要汇集到更大的河流。难老婆河的河南还是有着大片土地,平整的土地延伸在孤独山周围的几个沟岔的山脚下。杨树镇后边靠着的龙凤山还是有着几条沟岔子,几条沟岔子中还是有着土地,沟岔子中的土地并不算是平整土地,只有河南沿的土地是大片的平整土地。
豆花总是盼到开犁的时候,在谷雨前的前六天,也就是农历的三月十六。这个日子就是大多数庄户开犁的时辰,豆花知道几家人把种地的事准备的很齐当,他知道孙玉峰家要出三个劳动力,他们家还要出头打磙子的毛驴,刘四婶家没有人手,她只是一个人出工,她家还是要出头能拉犁杖的大牤牛。自家要出动俩个劳动力,还要出动那头黑白花耕牛,豆花和栓子都要跟着犁杖种地。豆花知道刘四婶家是缺少劳力,刘四叔在城里打工挣钱,他在种地时还是回不来。她家的顺旺在县城的中学读书,星期日放假时还要进地里干活,如果临到上山放牛时,顺旺能顶个人头进山里放牛群,另外每年种头茬地时,刘四婶的女儿顺欣姐都要回娘家住几天,她从不下地跟着犁杖种地,当犁杖播种刘四婶家的土地时,顺欣姐就在家里做这副犁杖所有人的饭食,跟着犁杖种地的这些人每年种地时都要在刘四婶家吃几顿饭,他们吃的都是中午饭。
豆花知道刘四叔的户口当初并不在杨树镇,他的老家是在距杨树镇不太远的刘家沟,刘家沟有二十多户人家,大多数人家都是刘四叔的本家,刘四叔和刘四婶结婚后,他就落户在杨树镇。刘四叔还是有着兄弟姐妹,他们大多居住在刘家沟,刘四叔在家中排行老四,刘四婶的娘家就在杨树镇,她有几个姐姐都远在他乡,刘四婶没有兄弟并且在家中排行最小,刘四叔和她结婚时就算是倒插门女婿,刘四婶的父母早已经去世。刘四婶他们在种地时就没有和亲戚茬伙,他们家又和孙玉峰家是邻居,豆花知道栓子家从前也和刘四婶家是邻居,豆花和栓子那年结婚时,她和栓子是在新房中结的婚。他们的新房远离孙玉峰家和刘四婶家的房院,栓子家的老房院已经坼除,老房院的地基和院落开辟出菜园子。栓子家不和孙玉峰家和刘四婶家成为邻居后,可是他们这几家每年春季还是要合伙种地,几家能凑够人手和牲畜。豆花还知道刘四婶家虽说出的劳力少,可是她家出的那头大黑牤牛能顶几个人工,况且刘四婶并不想让另外两家吃亏,每当种她家的责任田时,这副犁杖的所有人员都在她家吃中午饭,做饭的人就是顺欣大姐。豆花还是知道刘四婶姓楚,她记不住她的大名,她也就随着栓子称呼刘四婶为四婶。
今天正是农历三月十六,也就是杨树镇上大多数农户开犁的日子。豆花和婆婆大清早就做好早饭,全家人吃过早饭后,她就和栓子走出家门去往地里种地,几家人今天开犁要种的地是孙玉峰家的地,他家的三亩地是在杨树镇的河南平整土地,孙家要在平地上播种三亩地谷子。刘四婶家的土地还是挨着孙家的土地,她家的土地还是有三亩地,她家还是要种谷子,俩头耕牛拉的犁杖每天只能耕种四五亩地,牛儿的腿脚没有马儿的腿脚快当。豆花知道自家的几亩地还是挨着刘四婶家的地,栓子拗着不种谷子,他打算要把平地播种玉米。栓子要把自家的山坡地和二阴地种谷子。豆花还知道几家人种谷子不往出售卖,谷子打出的小米完全是留给自家吃用。
栓子吃过早饭后,他就把黑白花耕牛套在三胶车上,三胶车上还装着犁杖和两头耕牛所拉的套绳,车上还有挖铣和粪箕子,还有个点葫芦。栓子是在大门口外套上黑白花,他套上牛车后,豆花就上了牛车,她坐在牛车的压箱子盖上,她看到车上放置的点葫芦有些不稳当,她就把那个点葫芦抱在怀中,栓子就甩动起鞭子吆喝着黑白花离开家门口,豆花知道怀里抱的点葫芦用途很大,点葫芦算是小粒庄稼的播种器,点葫芦是有经验的木工师傅所制作,点葫芦的后边设置着个能装种子的梯形木容器,前方还延伸出个三尺左右的小型木膛子,种子在木膛子前的出口流出,为了让种子落入垄沟时散,木膛子的出口处还要绑上些干篙子的秧子,篙子秧就使得要落入垄沟的种子成为散状,当然在使用点葫芦往垄沟中播撒种子时,还要用个木棍敲打点葫芦往出流种子的木膛子,木棍打击木膛子的频率控制着种子落地的稀疏。豆花自从和栓子结婚后,在每年春季种地时,她都要把持着点葫芦撒种子,她在娘家跟着种地那几年,她还是把持着点葫芦。刘四婶和孙玉峰他们都认为豆花播种还是有些技术,刘四婶也把持过点葫芦,可是垄眼的苗长出来后,她看出来自己用点葫芦撒出的谷苗太密实,在薅苗的时候就费工费时。刘四婶知道自己把持点葫芦的技术不如豆花后,几家合伙种地的这副犁杖总由豆花把持点葫芦。
栓子坐在车辕子上赶着车顺着前街的土路上行走时,豆花的目光就落在栓子身上,栓子今天穿身蓝色涤卡工作服,他穿着的上衣和下衣都显得很肥大,他的脚下穿双高帮五眼黄胶鞋,豆花知道他穿鞋的号码是二十六号半,他戴着那顶黄色的确良帽子,只是他戴着的帽子的帽舌头还有些歪,他喊喝着黑白花牛儿的嗓门还很大,豆花就不情愿在车上和栓子过话。黑白花拉着三胶车向前行走时,它的脚底下还趟起股股尘土。豆花今天穿着的内衣是粉红色的秋衣秋裤,裤头是加肥的绵线布蓝色松紧裤头,她的胸前还扣着个肥大的乳罩,她的上身穿件纯绿色的带衬厚褂子,厚褂子的前襟有着三个紫色玻璃扣,厚褂子前襟衣衬上还有个暗兜,厚褂子的下摆还有两个斜捎着的暗兜。她的下身穿着的是黑色斜纹纯棉线布裤子,她脚上穿着二十五号解放牌高帮黄胶鞋,高帮黄胶鞋在土地中不容易往鞋里灌进土。她的头上还围着块蓝色围巾,围巾包住她的头和半拉脸。黑白花迈步迟缓,栓子还和土路上的白大爷打声招呼,白大爷早就知道今天是开犁的日子,他还说出谷雨前后种瓜点豆的农谚,白大爷还说出他也正准备下地干活,他只是不去往河南沿种地。豆花还想和白大爷搭话时,他却转身返回到他家院里。当牛车经过三旺子家的门口时,豆花就看到他家的院里已经没有拖拉机,她就知道三旺子已经早早出车去耕种土地。
栓子赶着牛车离开前街的那条土路后,豆花坐在车上就感到周围很宽阔,她看到乡野土路上还是有着牛车马车,还有着拖拉机和农用三轮车,这些车辆都是要去往河南种地的车辆,车辆上还是坐着去种地的乡亲,她还看到镇周围零散土地上多出犁杖在耕种,每副犁杖至少有五六位成员,平时空旷的土地上显得生机盎然。土路边上的榆树和杨树的树头已经变的翠绿,榆树的树枝上结挂着密密实实的榆钱,土路两旁的草地上也显示出淡淡绿色。豆花的目光不仅向着杨树镇后边的龙凤山看去,龙凤山上各个阳坡面的山杏花已经开放,阳坡面粉白色的成片杏花特别扎眼,各个阴坡面上的映山红开放的更加艳丽,豆花知映山红也叫杜鹃花还叫照山红,这个季节正是山杏花和映山红开放的季节,阳坡面和阴坡面的这两种花儿交相辉映,山野上就有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色。龙凤山其实是被一条宽阔的沟壑分为两半,沟壑的名称是大北沟,大北沟还是很长远的沟膛子,这趟沟还是有几个大的沟岔,沟岔子树木茂盛,各个沟岔子中还有水源,镇上的几个大牛群经常在这趟沟中放牧,这趟沟还有着镇上的很多土地,土地大多都是山坡地。豆花知道每年开犁种地时都在山杏花开放时,闰月前几天或退后几天也属正常,只不过是山杏花开的早,映山红花开放的晚。栓子赶着牛车到达难老婆河旁时,河流旁稀稀疏疏的柳树都伸开枝条,枝条上的苞芽显示出浓浓绿意。
当黑白花牛拉着三胶车正在过这条难老婆河时,豆花看到河面上还有明显的搭石,搭石上还是能够过行人。河道上的冰块已经融化,河流变窄河水不再混浊。她知道在夏季河涨水时,河面上的搭石还会被洪水冲走,洪水消失后,乡亲们还要在河面上再搭建搭石。她这次看到河南平整土地上更显热闹,平整的地块中还是有着拖拉机在耕地,还有两副马犁杖已经开犁种地,每副犁杖都跟着几个人员,还有俩位乡亲在平地上散粪,他们用铣正撒着堆在地里的粪堆,这样种地时就不用粪箕子往垄沟中撒粪,这就节省撒粪人员。孤独山阳坡面的杏花开放的更加艳丽,阴坡面树林下的映山红花成片成片的红红彤彤。豆花还看到小南沟那棵古老的橡子树,她还知道橡子树下还有座小石庙,石庙中并没有供奉着神仙的牌位,她只是听镇里人说出那座石庙是土地庙。在离那棵橡子树不远处还有几间窝棚,窝棚是刘羊馆所搭建,刘羊倌病逝后,几间窝棚也就空闲下来。豆花远远看到那几间窝棚并不显眼,窝棚旁矗立着的风车处于模糊状态。她现在知道纪尹已经居住在窝棚中,他还承包了小南沟那趟沟所有土地,那些土地有的是梯田,还有的是坡地。她只是听别人说纪尹今年要在家播种药材,她对种药材的事情不太懂,她就不知道纪尹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豆花几乎每年都去往小南沟的沟里,她口渴时总是在那眼山泉井旁喝水。她有时和别人茬伙放牛在小南沟的阴坡面上牧放,她在五月节前后总是要去往山上采蕨菜,鬼见愁悬崖周围的几趟大趟沟的大阴坡都生长着蕨菜,豆花每年五月节前后都要进山里采几天蕨菜,她没和栓子结婚时,她就和小伙伴们进山里采过山野菜,她和栓子结婚这几年后,她每年上山不菜其它山野菜,她只是采集足够全年每年够吃用的蕨菜,这几年上山采集蕨菜时,她有时和刘四婶结伴,她有时还和胖嫂结伴。今年还没有到五月节前后,她就不知道今年要和谁结伴进山里采蕨菜。
栓子赶着牛车还没有到达刘四家的地头时,她就看到刘四婶他们已经在地头卸车,那头大黑牤牛拉着的三胶车是刘四婶家的车辆,大黑牤牛正拴在三胶车的车后边,刘四婶正在车上摆弄着农具,孙玉峰夫妻正在往那头黑驴身上套磙套,孙玉娥手里还拿着个粪箕子。
栓子就从车辕子走下来,他牵着黑白花的缰绳就向地边行走,孙玉娥就用大嗓门喊着说:“栓子,我们俩家还是比你们早到地头,你们总是在磨石上磨镰刀,磨磨噌噌。你把牛车赶到地头后,咱们还要有个地头歇。”
栓子用大嗓门回话说:“现在你们俩家是邻居,你们俩家赶着的是黑牤牛拉着的三胶车。我们跟着你们脚前脚后就到达地头上。今天开犁就不要着忙着慌,咱们先把犁杖和磙套拴利索后,在地头上喘口气后,咱们就开犁种谷子。”
栓子把牛车赶到刘四婶家那辆牛车前边后,他喊喝着黑白花停下脚步,他随后用手刹紧车闸,豆花把抱着的点葫芦放在车辆上后,她就很快走下车辆。孙玉峰急忙走过来帮助栓子卸车说:“栓子,咱们几家是脚前脚后到达地头,我们赶车到达地头后,你嫂子我们从车上就卸下磙蛋子,我们又卸下磙套正拴着磙套。”
栓子支起了车梯卸着黑白花说:“大哥,你帮我卸下牛车后,你还要帮我拴上犁杖套。四婶她们几人都通不上手。”
豆花又从车上拿起了那个点葫芦,她就走到刘四婶和玉娥她们身旁。栓子已经从车辕子中牵出黑白花,他还把黑白花栓在车辆的后边。孙大哥还把犁杖从车辆上卸到地上,栓子还从车上拿下来犁杖套。豆花看出孙大哥的身高过栓子,他的身腰还是比栓子的身腰粗壮,他今天穿身劳动布工作服,他的头上还戴着顶蓝色帽子。豆花看到玉娥和她嫂子穿着的衣服并不花哨,玉娥穿着的是浅灰色带着格道的厚褂子,她的下身穿着黑色布料裤子,脚下还是穿双黄胶鞋。玉娥的头上还围着块蓝色头巾,她的双眼上还罩着个风镜,她的口型在脸部上显得很突出。豆花知道玉娥的嫂子叫周芝芹,她平时称呼她为嫂子,玉娥的嫂子穿着更为朴素,她穿着紫色针织褂子的两个兜口上还有着补丁,她穿着的蓝色涤卡裤子的漆盖处都上着蓝色补丁,她脚下穿的是褪色的高帮黄胶鞋。她的那条又粗双长的辫子很明显的垂在屁股下,她的头上还围着浅绿色的头巾,她圆润细腻的脸上总是显露着微微笑意。刘四婶上身穿着的男式浅黄色的确良中山服,中山服的两个袖子上都有着补丁,她的内衣还穿着蓝色毛衣,她还穿条大裤裆的蓝色涤卡裤子,她的内衣显然是绒裤或毛裤,她的脚下穿的是上着补丁的高帮黄胶鞋,豆花认为刘四婶穿的衣服象是刘四叔穿过的衣服。她知道凡是下地干活都要穿干活衣服,春天时都乱穿衣,在地里干活的人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豆花和刘四婶她们几人说过几句知冷知热的话语后,玉娥和豆花说出已经不再集上卖青菜,几家人都种完地后,玉娥也就不再卖青菜,因为各家各户的青菜很快就要生长出来。栓子就和孙大哥就拴上犁杖并套上两头耕牛,栓子就把木犁杖的铧子插在正垄上,他一手拿着长杆鞭子,他另一只手还是抚着犁杖把,并且手里还把握着里外手两头耕牛的撇绳,细细的撇绳分别拴系在两头耕牛的耳朵上。黑白花是犁杖的里手耕牛,大黑牤牛是犁杖的外手耕牛。孙大哥又帮助刘四婶套上拉磙蛋子的毛驴后,孙大嫂就牵着那头小黑叫驴的缰绳,刘四婶就负责磙框子上拴着的那棵绳子。
豆花知道栓子要准备开犁后,她就把刘四婶拿来的谷子种添加到点葫芦头中,刘四婶是用小布口袋装的谷子籽种,谷子籽种还拌着粉红色的药物。豆花把谷子籽种装完点葫芦头中后,她又在自家的车辆上拿到了那根点葫芦棍子,她就抱着点葫芦跟在栓子身后,这时孙大哥和玉娥拿起粪搂子和粪箕子准备撒粪,孙大嫂和刘四婶准备在后边打磙子。栓子看到每个人都准备好后,他就扬起鞭子大声喊喝起牛儿,两头耕牛就向前行走起来,当犁杖犁出了现成的垄沟后,豆花就跟在犁杖后边用点葫芦撒起了谷子籽,她用木棍打击点葫芦的木膛很有节奏,栓子在前边抚着犁杖,他嘴里还不停歇地喊喝着“大大……”“咧咧……”和“哎啾……”。豆花知道他喊大大时,两头耕牛就向着里手走路,他喊咧咧时,两头耕牛就向外手走路,当他喊哎啾时,两头耕牛就向前走路。抚犁和赶车时都是要用这种口令,耕牛能够听懂这几种很简单的口令。豆花还知道驾驭驴马骡的口令,那种口令和驾驭牛儿的口令就有了区别,分别是:“喔喔……”“吁吁……”和“驾驾……”,当出“喔喔……”时,驴马骡往里手走路,喊“吁吁……”时,驴马骡就往外手走路,当喊“驾驾……”时,驴马骡就向前走路,当然驾驭牲畜还是有着其它的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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