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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桥南桥头,有家王记铁铺,若是挂出了红色旗幡,你就去里面问老板买十根银针,他们自会带你来见我。”顾千帆停顿了片刻,眼底波澜顿起,可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补充道,“若是一直不挂出来,这钱,你就不用还了。”
顾千帆的话使赵盼儿如遭雷击,而顾千帆在一个起落间便消失在院墙深处。良久,赵盼儿仍怅然若失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孙三娘走到赵盼儿身边,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接下来该如何?”
“去这里最大的青楼。”说着,赵盼儿抹干了眼泪,又恢复了以往笃定自信的模样。
周舍是做生意的识货人,倘若赵盼儿拿不出像样的衣裳头面,他很快就会看出这富贵美人计的破绽。而仓促之间,能找齐这些衣裳头面、箱笼行李,还有嘴严听话的仆婢的地方,也只能是当地有名的烟花之地香云楼了。
同是贱籍中人,本就惺惺相惜,加之赵盼儿又大方地将顾千帆留给她的小金块塞给了鸨母,她很快就顺利地借来了六个健仆,两个丫鬟站以及几箱绫罗绸缎。随后,她又用顾千帆的剑首当了满满几箱
铜钱,就这样,赵盼儿用一下午的功夫就摇身变成了华亭县最有钱的女子。
现在离谷雨还有十五天,赵盼儿必须在三天之内解决这件事情,才能及时赶到东京。看着窗外西斜的阳光,赵盼儿在心中无声地祝愿:顾千帆,我会努力,也愿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衙门内,一位名叫陈廉的年轻衙役正向上级汇报搜捕情况,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高大、头戴革盔的属下。
陈廉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就很小,可他却强行摆出大人的姿态,煞有介事地说:“卑职遵令已搜索了两个时辰,仍然没有找到顾贼下落。卑职有个想法,只处离海不过六十余里,他会不会胆大包天,走海路绕去丹州进京?卑职请命,只带两人轻骑,沿海边搜寻!”
见上级点了头,陈廉如释重负地领命并带着手下快步而出。两人纵马飞奔,很快便远离了城镇。
陈廉放慢了马速,小心翼翼地对身后的手下道:“这边已经没有我们的查验关卡了,您可以放小人走了吗?”
“放你去报信?”那名手下摘下革盔,竟然露出了顾千帆的脸。
原来,早前陈廉在街上巡视的时候,误打误撞地发现了顾千帆的踪迹,他暗中跟了顾千帆几条街,就当他以为自己要立下大功的时候,他一个没留神,反倒被早就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的顾千帆给制住了,面对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于是就有
了陈廉刚才被挟持着去衙门的一幕。
陈廉打了寒颤,一脸诚恳地发誓:“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的!大不了我去买包蒙汗药,您看着我吃下去,我睡上七八个时辰,到时候您老早天高任鸟飞了!”
“不行。”顾千帆答得干脆,他目前还需要陈廉这张挡箭牌。
陈廉苦着一张脸道:“别啊,求您放过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四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是招惹不起麻烦……”
“你有四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顾千帆一剑挑落陈廉的革盔,只见他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多大了?”顾千帆问道。
“十七。”陈廉好不容易才抓住帽子,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穿上衙役的制服,像是小孩子误穿了大人的衣服。
顾千帆闻言一挑眉:“身体挺棒啊。什么时候成的亲?”
跟赵盼儿朝夕相处几日后,顾千帆已不像从前那样时时散发着可怖的气场,但陈廉出于直觉,认为自己不说实话下场会更惨,讪讪答道:“还没呢。为了能让您能高抬贵手,才顺嘴那么一说嘛。其实我比那可惨多了,我有两个姐姐,一个老娘,爹死得早,又没兄弟,十四岁就被扔出来了从了军,我家就我一根男丁独苗,要是被别人当成您的同伙,啊不,同党,那我家就完了!……哎等等,英雄您别拽啊!”
顾千帆听得不耐烦,径直牵了陈廉的马向前不远处的
客栈走去:“再啰唆,我就一定说你是我的同党。”陈廉立刻闭上了嘴,跟着顾千帆走进客栈。
两人在客栈内安顿下来后,顾千帆像审问犯人一样与陈廉相对而坐:“追杀我的密令是谁发出来的?”
陈廉摇头,他这样的小喽啰是真的不清楚上头的事:“我只看到那道密令外头封的是八百里加急的火漆,可摸不清到底是哪路神仙要对付您。”陈廉察觉顾千帆身上有伤,眼珠子一转,狗腿地说道:“您受伤了?我帮您上药。”
“不用。”顾千帆的语气将陈廉拒之千里之外。他从怀中摸出伤药,却失手带出了一个布袋,捡起后才发现是之前买的红珊瑚钗子,他走得匆忙,倒是忘了将钗子送给盼儿。
陈廉见顾千帆陷入沉思,讨好道:“这火珊瑚真是难得,不愧是上等的南洋货!”
顾千帆一怔:“南洋货?”
陈廉不假思索:“对啊,这几年从南洋来的好货可真不少,价钱也比以前便宜。”
顾千帆突然想起赵盼儿先前在船上也曾说过近来没药、乳香两种名贵香料都降了价。本朝规定凡爪哇、真腊、三佛齐诸商,唯许广州市舶;禁闽、广船只,商贩两浙山东,按说这些南洋货绝不可能降价。思及此处,顾千帆眼神如电般看向陈廉:“附近最大的市舶司所在何处?”
陈廉不太确定地答:“杭州?”
顾千帆又问:“市舶使是谁?”
“不知
道,朝廷惯例,不都是由钱塘知县兼任此职的吗?”陈廉依然不知道顾千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顾千帆眼神幽深地捏紧那根珊瑚钗,眼神中带上了不易觉察的狠厉:“看来明天我们还真得走一趟海边了。”
夜幕深沉,赵盼儿和孙三娘、银瓶在夜色的掩盖下匆匆行至周家后门。孙三娘拿了块帕子包住门上的大锁,用力一扭,那锁便断为两截。银瓶挽了个篮子,装作叫卖糕饼的商贩,胆战心惊地在路旁为两人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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