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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备受摧残的女性艺术形象（第1页）

※三个备受摧残的女性艺术形象

——以电影《蓝色茉莉》《密阳》《欲望号街车》为例

《蓝色茉莉》《密阳》《欲望号街车》这三部电影刻画的是一个几乎重叠的柔弱女性形象，讲述了一段殊途同归、备受摧残的女性生活。在是做独立女性还是成为男性附庸之间，她们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她们过早抛弃了自我前程，奋不顾身地投入爱情、婚姻和家庭，追求物质和虚荣；她们需要太多的男人和物质条件共建时常缺乏自信、缺乏安全感的自我人格，当这些东西碎裂、缺失时，她们的精神很容易崩溃，根本无法支撑自我；她们没有脚踏实地地在实践中提高干事和成事的能力，没有随着时光流逝成长，没有变得成熟和坚强，思考能力和人生观都趋于扁平化，质地单薄。

茉莉是电影《蓝色茉莉》中落魄的名流贵妇，导演伍迪·艾伦除了对她极尽嘲弄之外还有善意的悲悯：“过去，尽管你看到大多数人在艰辛的生活里痛苦挣扎，你仍旧会轻而易举地评价批评别人，或冷眼旁观，展现你的机智与判断。”随着年龄增长，伍迪说自己越来越能容忍他人的缺点与错误。“当你经历人生，你会改观，一切都没那么容易，每个人都在努力做到最好。人生没那么简单。”

《蓝色茉莉》中的茉莉被自己的虚荣强迫症逼疯

电影《蓝色茉莉》《

密阳》《欲望号街车》中的三位女主角的惨败，折射了都市文化浮夸腐烂的一面，她们都是都市文化的牺牲品。《蓝色茉莉》是一部饱含现代都市文化哲思的电影。故事发生在美国金融危机期间。在这场波及甚广的金融泡沫中，茉莉的丈夫哈尔破产。因为他的皮包公司注册的是茉莉的名字，茉莉因此背负重债。片名中的“蓝色”，有忧郁梦幻之意，隐喻过去的生活好似梦幻，同时也预示女主角的生活最终走向悲剧；“茉莉”的寓意是爱情之花，也是一种装饰之花，隐喻女主角只是徒有其表、昙花一现的装饰品。茉莉最突出的特点是神经质人格，做事往往不考虑后果，缺乏理性思维，说做就做，似乎执行力很强，但又显得莽撞和愚蠢，显得真实而鲜活，饱满而特别。茉莉的这种性格特点会讨人厌，却也让人烦不起来，反而对她有那么点儿诡异的同情和悲怜，因为她身上有迷离的气质、莫名的情愫。茉莉的人生经历了太大的落差，她完全无法适应必须靠自己双手、靠辛勤劳动才能生存下来的生活。她不甘心，拼命地试图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却被一场必然的意外击破，瞬间一切又变为乌有。被物质化的她，再也无法回到贫民屋，最终又因为无法放下所谓的高贵与尊严，离开了唯一能够寄住的妹妹家。所有的一切完全超过了

她那脆弱精神能够承受的范围，除了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之外，她一无所有。

伍迪·艾伦是一位幽默且很有生活洞察力的导演，他在影片《蓝色茉莉》中给予茉莉精神和物质双重打击的同时，善意而明确地告诉想不劳而获的人们（尤其是进入社会不久，心存幻想、想走捷径的幼稚女孩子们）一个真理：“一定要拥有自己经济独立的能力与观念，永远不要依赖别人，要靠自己，要有一技之长才能安身立命、善始善终。”

茉莉自私、虚伪、好逸恶劳、满口谎言的嘴脸，的确令人讨厌，其悲惨下场也不值得同情。她是典型的利己主义、享乐主义和拜金主义的结合体。不过，自私是人的天性，爱钱爱享受并不是什么大错。茉莉真正的可悲之处，在于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且从未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以致无药可救。

为什么现在有些人越来越虚伪？因为他们被都市的浮华遮蔽了双眼，没有看透都市浮华背后的虚伪。当虚伪成了一个人的天性时，就会变得十分真实，虚伪的做派就会变成常态。常人或许免不了一些伪装，但在亲人、知己前总会有真性流露。茉莉的虚伪是自始至终的，不知不觉的，也是不分对象的，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面对家人、姐妹，还是朋友、外人，茉莉总是躲藏在自己营造的身份之后，“无差别对待”他们

。即使她在向继子哭诉时表现出悔意，也是走投无路后的本能反应，一种无奈之举，就像早先因落魄而投奔妹妹一样，归根结底是有利可图的驱使，而非对亲情的渴求，她一旦攀上高枝，本来面目就会暴露无遗。她始终活在虚幻、浮华的世界里。

《蓝色茉莉》这部影片遮住了伍迪·艾伦的光彩，却成全了凯特·布兰切特的表演才华——完美地塑造了一个“沦落的麻雀女”形象。茉莉这个角色，算是从中产阶级跌入到无产阶级的女性。当丈夫提出离婚，茉莉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从容淡定和自我反省能力，瞬间仿若惊弓之鸟陷入惶恐。她气急败坏地指责丈夫的背叛，陷入了自己一直逃避、恐惧的身份危机；她知道自己精心维护的上流身份坍塌了，她将回到贫乏的“珍内特”身份。出事后的茉莉如同小丑一样，酗酒、爆粗口、哭诉，这个躲在家中发疯的女人就连疯都疯得那么优雅华美；她像患了精神分裂症一般，人前趾高气扬地跟陌生人炫耀自己曾经的生活，人后絮絮叨叨地对着空气重演昔日荣光，一副茫然失态的模样。布兰切特对角色的拿捏异常准确，那种从买飞机的身家跌到没钱喝酒窘境的落差感，那种身无长技的无助感，那种对外界的敌意与距离感，那种对自己的失望感，就像一个花瓶被布兰切特演出了带有蓝色茉莉花味道

的花儿来，其细腻的表演——用夸张的肢体语言与克制的语调将茉莉孤独无助又要强挑剔的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赋予角色以人性感染力。

对于茉莉来说，从中产阶级跌落到无产阶级，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经历如此彻底无望的人生挫折后，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她没有意志力，不想学电脑，因为太难；她不想接受她的牙医雇主的调情，因为他太贱；她不喜欢妹妹的男朋友，因为他太粗俗。生活仿佛只有惹人厌的地方，而没有值得追求的理想。她把这些归咎于自己过早的婚姻——婚姻打断了她的大学教育，而不是反省自己当年为什么放弃学业。根据她的性格和她学的人类学专业，可以想象她就算毕业了，结局也不会有太多改变。伍迪·艾伦对现代女性迷茫的心态抓得很准，尤其是她们陷入现实生活和婚姻幻想之间的困境时的窘态。茉莉的精神崩溃，表明她被都市浮华生活彻底迷惑了，无法解脱。她的生存困境究竟来自哪里？因为女人天生容易歇斯底里、情绪不稳定，不善于适应新环境？因为她运气不好嫁给了坏男人？因为她没有完成大学学业？这些理由如此站不住脚，但又无法忽略。表面看，这些似乎都是茉莉悲剧的原因，但又貌合神离。假如茉莉一直坚持自食其力，

有一技之长可以谋生呢？伍迪·艾伦究竟想说什么呢？也许，伍迪·艾伦应该是指向角色自身的，没有纵向横向的意义拓展，纯粹是女性对自身的反思——女人是感性的，女人对婚姻有着更多期待、渴望。这注定了女人是婚姻中的弱势群体。一桩好的婚姻必须给女人以安全感，因为安全感是幸福的源泉。但是，当幸福的源泉干枯了呢？女人没有能力自救只有“等死”吗？对于把婚姻当成人生全部的卑微女性来说，步入婚姻意味着要把自己的身体、整个情感和全部希望都托付给婚姻。人的活动和动物的活动的区别，在于人的活动符合某个目的，因此人被称为有理性的动物。因此，婚姻对于具有深度思考能力的现代女性来说，经济独立是其立身之本，也是其抵御都市生活虚荣浮华诱惑的最大底气。茉莉是典型的感性女人，她一头扎进婚姻的迷局，始终不能破解。

茉莉是一个悲哀的女人，我们或多或少能在她身上看到自己，谁不想过更好的生活？连妹妹金洁也曾为了看起来更有出息的艾尔而抛弃奇里，事后发现对方是个爱情骗子，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奇里身边。茉莉之悲，在于她没有认清现实的能力，她只能在无限的谎言轮回里载浮载沉。

《蓝色茉莉》这部影片再一次证实了女人需要优雅，需要品位，但不可以沉迷于奢侈的生活；

需要独立，需要见地，不可以依赖、依靠另外一个人；需要有自己的追求，需要坚忍，需要胜不骄败不馁。

《密阳》中的李申爱脆弱的虚荣心

韩国导演李沧东在接受关于电影《密阳》的采访时说：“女性比男性离悲剧更近。”也许这是因为女性更容易感情用事，在弱肉强食的都市社会中更容易受伤。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丽丝·门罗在其代表作《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里借妈妈之口对女儿说：“是的，我们需要自己努力来实现这种改变，到现在女人所有的一切都和男人有联系，我们和家畜一样没有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会用你的脑筋，动脑筋，而不是被一个男人迷惑，你会因此负上重担……宗教是最大的阻碍，仿佛它就是一切，可以缓和人世间的痛苦，我说的是自尊。自尊！”

电影《密阳》的女主角李申爱自愿成为男人的牺牲品，是一位比茉莉更不幸的女性。她年轻时拥有不错的钢琴才华，因为嫁人早早放弃了；婚后育子，全身心扑在家庭上，却发现丈夫偷情。丈夫车祸死后，她固执地离开首尔，离开所有亲朋好友，只身带着儿子回到丈夫的故乡密阳，希望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重新开始生活。这个时候，丈夫留给她的财产和她残存的钢琴技能，可以支撑她在这个小地方维持骄傲而体面的生活。可她虚

荣心作怪，犯了致命的错误——高调炫富，儿子被绑架后遭撕票。李申爱为什么会犯这样一个致命的错误？脆弱的心理素质，导致她在丈夫死后，不能直面不堪过往而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这让她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缺乏生活经验和阅历，是李申爱犯错的重要原因。

放弃学业过早嫁人是李申爱、茉莉的遗憾，当她们遭受婚姻的重创、无人可依赖时，她们后悔当初放弃了自己的前程。沉湎于过去，没有勇气与虚幻的丈夫做了断，然后直面现实踏踏实实地生活，导致中年的她们在社会生活中表现得像幼稚的孩子。当宗灿介绍李申爱认识当地的大佬时，她直接说：“庸俗！”初来乍到就四处扬言要买地盖楼，因为这种不谙世事和“露富”，她给儿子挖了一个坑，被心怀不轨者盯上，导致儿子被绑架遭撕票。

《密阳》将一个女人放在极端情景之下，在虚荣心诱导下，她的情绪起起落落，影片的精彩之处在其中的周折之上，毕竟情节起伏才会产生审美愉悦。影片的主要剧情放在女主角李申爱失去儿子之后的情绪变化上，刚开始，她冷若冰霜地面对所有人，包括婆婆的愤怒指责、药店老板娘的传教，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直到某天无意中进入教堂，在牧师的布道与赞美诗的音乐中突然受到感染，悲从中来，大放悲声

，从此成为虔诚的教徒。如果以为她就此进入平静的教徒生涯，那就大错特错了。在传教过程中，她受教义启发，突发奇想，要去看守所宽恕杀害她儿子的绑匪。当教友们为她的义举感到高兴时，她的情绪又出现了波动。她诧异地看到绑匪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原来他也开始信教，并且认为上帝为他的真诚所感动，已经宽恕了他。李申爱震惊了：上帝怎么可以在她这个受害者宽恕之前就轻易地原谅了绑匪呢？她深受打击，出院之后彻底对上帝失去信任，并神经质地对以前的教友展开报复，最后因为过不了心理关，割腕自杀，幸亏抢救及时，她又活了过来；再次出院，她无法面对绑匪的女儿，但既然活着，生命还要继续下去……

茉莉与李申爱一样，丈夫与众多女性有婚外情，她情绪失控，向美国联邦调查局举报了丈夫，豪奢美满的生活从此犹如南柯一梦，梦醒荒凉，搁浅在现实冰冷的海岸上。遭遇牙科医生的骚扰时，她惊慌失措，完全没有中年女性应该有的沉稳。李申爱和茉莉的命运其实并不是外界造成的，外界只给了有影响的外力，而起决定性作用的力量实际上来自其内心。自身的过失，是造成她们多舛命运的直接原因。

李申爱的悲剧是值得同情的，接连失去亲人的确是常人难以承受之重；而茉莉的崩溃与混乱不可理

喻——仅仅是金钱没有了，连养子都能戒掉毒品、开一家二手电脑店继续生活，茉莉却不可自拔，虚荣是她戒不掉的毒品，一直攀附于别人身上的她不堪一击，真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真相被揭穿，挫折出现时，其余人都选择坚强、继续前行，她却反应过激，自愿成为牺牲品。

《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奇摄人心魄的孤独和飘零

《欲望号街车》中的布兰奇有句经典台词：“我喜欢和陌生人交流，他们待人温柔。”《蓝色茉莉》中，茉莉从电影开场到结束，都喜欢和陌生人唠唠叨叨，对身边亲友反而态度冷淡。布兰奇、茉莉用这种病态方式填补内心的荒凉，她们都无法面对不堪的过去，于是用谎言为自己构筑虚幻的风光，试图让自己在公众面前维持体面的形象，以此骗人骗己。结局是一样的，她们最终精神完全崩溃，变成十足的疯子。布兰奇最后被送进精神病院，茉莉则脂粉不施，在大街上与路人继续唠唠叨叨。

跟《欲望号街车》相比，《蓝色茉莉》在剧本创作上没有过多的突破，在结构与立意上神似。《欲望号街车》涉及的精神危机和时代背景更隐晦深刻，不像《蓝色茉莉》那样明确直白。费雯·丽饰演的布兰奇是一位投奔“小地方”妹妹的神经质女人，她代表了败落的“南方淑女”，与茉莉同

样浮华、虚荣，沉浸在已逝的白日梦中，遭受粗鲁凶蛮的“妹夫”或“妹妹的男朋友”的敌视与中伤，布兰奇被妹夫强奸而精神失常；茉莉买婚戒时被前妹夫撞见揭发，再婚梦碎。她们都有一位在底层生活，并适应得很好的妹妹。面对生活野蛮的嘲笑和进攻，布兰奇、茉莉没有能力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抵御生活的灾难，只会一味地指望男人，最终被自己和外部环境合力窒息、扼杀。费雯·丽演绎了布兰奇那摄人心魄的孤独和飘零、迷乱与绝望，而茉莉只剩下对物质生活的贪恋和盲执，以至于迷失在私心和物欲的泥潭中。

《欲望号街车》的编剧田纳西·威廉斯说：“我的作品就是要表现那些敏感脆弱，却又不想与现实妥协的人最终被毁灭的过程。”

结语

如果说《欲望号街车》是对华丽而腐朽的美国南方旧式农庄文明及相关生活方式的消亡与飘逝的默哀，揭示了女性个体命运在美国北方民主的、商业的社会大环境中备受磨难和孤立的话，那么，《蓝色茉莉》则暗含伍迪·艾伦式的对人性弱点的冷嘲热讽、揭露和批判。而《密阳》在深入探讨苦难、人性和精神信仰的同时，辐射出宽容的阳光，给予李申爱一条自我救赎的出路。茉莉则被永远安放、茧缚在精神幻觉中，这个幻觉已经失去了意义，没有重生的机会，只是自生自灭。

影评

人党阿飞认为，这三部电影的创作者，“具备生活智慧和经验，洞悉命运运作的规律和人间生活的游戏规则，深谙人性幽暗薄弱之处。他们在作品中完成了深刻而敏锐的思索，暗含了对尘世人间深切而中肯的关怀，希望观者能在电影中得到经验教训，更好地去感悟、把握人生。……就像《密阳》的最后，出现在地面上那几缕秘密的阳光，在苦难和迷惑中，在俗世跌宕多难的土地上，在闪烁迷离的光影之间，在无依无靠的女主人公们的命运身旁，投射出一条亮的路，一个光明的前方。”万物皆有裂缝，《密阳》里李申爱看不上粗俗的宗灿，其实，宗灿何尝不是李申爱的影子？他们都处于社会边缘，无力正视自己的内心，生活落魄，空无所依，真是人以类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