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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阴影之山谷(第3页)

你擦过我的肩膀,在我

身边彷徨,去冲撞什么。

它为你发出声响,告密你的归来。

啊,请别带走那些

我花费时日学到的东西。我是对的,而你错了。

如果你被谁的物件勾起乡愁。即使我们

看到了它,

它也不在此处。不过是我们感知它的同时,

让它折射出我们自身罢了。

十二月十八日

雪终于停了,我见机会难得,便来到那片还没去过的树林,一步步向深处走去。不时听见某棵树上轰隆一声,便有一团雪砸下来。我被溅得满身雪花,仍旧兴致勃勃地走过一片又一片林子。这里显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只有野兔奔跑跳跃的印子随处可见。偶尔还能看到一串像是山鸡的脚印,从雪地上轻快地横穿过去……

但无论往哪里走,森林永远无边无尽。雪云似乎已在树林上空铺展开来,我断了继续往深处走的念头,半途折返。但好像走错了路,不知不觉间,连自己的脚印都看不到了。我顿时心慌起来,可还是在积雪里跨着步子,飞快地朝感觉上靠近小木屋的那片林子走去。恍惚之间,我真真切切地听到自己身后有另一对脚步声,绝不是我的,可是很轻很轻、似有似无……

我大步流星地走出树林,一次也没有回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住,想起昨天读完的里尔克的《安魂曲》中最后的几行诗,于是脱口而出:

请别再回头。若你能够忍耐,

就留在死者当中吧

。死者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只是请你帮帮我吧,如果不至令你分神,

就如远方的种种屡屡给予我力量一般——在我心深处。

十二月二十四日

夜里,我被村里那位姑娘邀去她家,度过了一个寂寞的圣诞。这座山村每到冬天便人迹罕至,可毕竟夏天有大批外国人来,所以这里的普通人家也学着外国人的样子,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

九点左右,山谷里映着雪光,我独自从村里回来。穿过最后一片枯木林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路旁盖着积雪的灌木丛犹如雪球,上面洒着一束不知从哪里来的幽光——这个位置怎么会有这种光呢?我不禁有些好奇,环视这条有别墅散落其间的狭窄山谷,发现只有最上面的地方有一座小屋点着灯,好像就是我的屋子……“看来山谷顶上只住着我一个人啊!”我这样想着,慢慢爬上山坡。“以前我从来都没注意过,那座小木屋的灯光居然能照到谷底的林子里。你看……”我自言自语道,“看啊,这边也有,那边也有,差不多照遍了整个山谷。洒在雪地上的这点点光亮,原来都是我那小木屋的灯光……”

总算爬上了坡,来到小木屋前。我直接走进阳台,想再看看这么一间小屋的光究竟能将山谷照亮到什么程度。但从这里看去,小屋的灯火却只在房子周围投下微光。而这有限的光亮也随着距离的拉远,变得

越发昏暗,最后和山谷里的雪光融为一体。

“什么嘛!下面明明有那么多光亮,从这里看过去,居然只有这么点光。”我有点儿泄气地自言自语,仍旧茫然地看着那光影,却不经意间想到,“不过,这光影的情形,不正像我的人生吗?我以为自己这一生周围的光亮就只有这么一点儿,而实际上就像这小木屋里的灯光,远比我想象得多许多。而且,那些光芒似乎并不跟从我的意识,就这样在不经意间照亮了我的人生……”

这意外的想法,使我久久伫立在那个雪光晶莹、寒气逼人的阳台上。

十二月三十日

真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今夜我又独自一人,任凭种种思绪涌上心头。

我没有超乎常人的幸福,也并非不幸。那些与幸福有关的话题,曾令我们那样焦虑不安;可现在如果我想忘掉,也随时都能忘得一干二净。我反倒觉得,最近这段日子里的自己更接近所谓的幸福。硬要说的话,是我的心更接近幸福,只是比幸福多了一点点悲伤——话虽如此,也并不代表我不快乐……如今我之所以能若无其事地度过每一天,可能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尽量避免与人交流、坚持独来独往。可其实,没出息的我能做到这些,完全是托你的福。可是啊,节子。我从来都不觉得现在这样孤独的生活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怎么看都像是随心所欲地只顾自

己的感受。但也或许,我习惯了你给的我本不配拥有的爱,以至于本来是为你做了这一切,我都觉得只是为了我自己。你对我的爱,竟是这样别无所求吗?

我反复思忖着,似乎又想到些什么,起身走出小屋,如往常一般站在阳台上。似乎有风在这座山谷的背面不停地咆哮,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我久久地站在阳台上,仿佛只是为了谛听这遥远的风声。横亘在眼前的这座山谷里的一切,起初不过是雪光映照下微微发亮的一个垒块,但看着看着,也许是眼睛习惯了这片视野,也许是我无意中凭着自己的记忆填补了它的轮廓,不知从何时起,它渐渐有了清晰的线条和形状。这个人们口中的“幸福之谷”,一切都变得那么亲切——是啊,只要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想必我也会和大家一样,唤它“幸福之谷”时便不必再带着勉强……山谷对面冷风呼啸,只有这里依然如此安宁。对了,有时能听到小木屋后面传来轻微的声响,恐怕是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令树木光秃秃的枝丫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似乎还有一股像微风一样的力量,拨开我脚边的两三片落叶,把它们挪到其他的落叶上,发出沙啦啦的声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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