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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忆（第1页）

林重阳在村口刚下车，就看到父亲林志刚开着三轮摩托在路边等了，看到快大半年没见的父亲已经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发已经比去年多了一倍，林重阳此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跑向父亲，憋住泪水喊了句“老爸！”，林志刚从他黝黑的面庞咧开那不整齐的一排大白牙，首先关心地问道:“阳阳，饿了么？你娘杀了鸡鸭做好了菜，搁家等着你呢！”林志刚心里很是高兴，毕竟看到儿子又长结实了。林重阳是他一生的骄傲，懂事听话学习好，是他们村唯一的重点大学毕业生，自从林重阳以全镇第一名的中考成绩考上金山县第一中学，林志刚在村里的地位就上涨了许多，加上后来林重阳考上江东省最好的大学之一——江东省财经大学，办酒席的时候，那是连以前不怎么走动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恭贺送礼，大队书记黄天财更是对林志刚礼遇有加，平时连烟都懒得发给林志刚——虽然林志刚因为身体不好，早戒烟戒酒许多年——后来，只要在路上瞧见林志刚，都会打招呼递上芙蓉王关心地问道:“志刚老哥，这是忙啥呢？”、“志刚老哥，没事去村委坐坐嘛！要那么累干嘛？有你家重阳小子，你就等着享清福咯！”，以致后来大队举行换届选举，黄天财都会邀请林志刚吃一顿，甚至在酒席上公开邀请林志刚来大队工作，可见那时一个大学生在农村意味着什么。

别以为农村风气淳朴厚道，那是宣传出来的。农村的另一面更现实，攀比之风盛行，闲言闲语能气死人。由于林志刚兄弟姐妹众多，从他父亲时，他们家就是村里最穷困的人之一，用村里人的话讲，那是一家十几口人住在牛圈长大的，林重阳的祖父林学文那是一辈子都低着头走路，村里长一辈的或者平辈的都叫林重阳祖父都是喊外号“林二狗”或者“二狗子”，小一辈的喊“二狗叔！”、“二狗公公！”，虽然林重阳爷爷后来也习惯了，但是心里总不是滋味。

林学文一生了两个儿子六个女儿，除了在自已身边养大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他三个女儿都送给了自已的表兄弟做童养媳，大儿子林志刚从小除了调皮捣蛋有力气，啥也不是，没啥指望，而小儿子林志福读到初中也不成，后来做了大队小学的老师，为人也老实本分，林学文对小儿子也没啥指望。在孙子一辈呢，由于林志福是小学老师这个身份，所以生了两个女儿按计划生育政策就不能再生了。所以，老大林志刚生的这个长孙林重阳成了林学文一生的希望寄托，本来在生下林重阳前，林志刚夫妇连名字都提前取好了，就叫“林有财！”。等林学文听说自已有长孙了以后，笑呵呵地背着手从老屋来儿子家的“六壁墙”来看看，一听说自已儿子给自已的孙子取了个“有财”的名字后，气得一巴掌轰在林志刚的脸上，咬牙切齿地训道:“你个傻货！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蠢猪，取的啥破名字，这小娃娃的名字轮到你起了？你把你爹放哪了？……”其实，在林重阳他妈怀上他的时候，老人家就开始琢磨着给自已这个娃孙取名字了，虽然不知道是男娃女娃，但是老人家只取男娃名，不取女娃名，什么“林主席”、“林书记”、“林国才”……还把自已教书的小儿子林志福叫过来参谋参谋，林志福嫌弃自已老爹取的名字太俗了，又取了“林俊杰”、“林俊雄”、“林佳乐”之类的，而且还取了女娃名——“林之晴”、“林之敏”……毕竟自已的大女儿叫“林之予”！林学文一听女娃娃的名字就有点不高兴了，生气地问道:“小福，你还取女娃娃的名字干哈？你不知道你老爹我急着抱孙子？你这是弄啥呢？故意死你爹是不？”搞得林重阳叔叔一脸懵逼。嘴里捣鼓着老爷子重男轻女。等林重阳生下来后，爷俩后来没少因为重男轻女这话题争吵，当然，林志福每次都被他爹林学文用拐棍打，现今林重阳叔叔年纪也大了，也理解了！

林重阳生下后直到满月，名字的事都没定论，林学文取了十多个名字，都掰扯不清哪个更适合自已这大孙子，最后还是林重阳的姥爷黄金财建议——这小子是重阳节生下来的，就叫重阳吧！李学文刚开始没说话，后来记得毛主席有首诗里有写“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所以老人家觉得伟大领袖毛主席还能错得了？于是很高兴很赞成亲家黄金财取的名字，在酒席上和亲家频频碰杯，夸赞亲家大好人大恩人把这么好的女儿嫁给自已狗儿子做媳妇。从此以后，林重阳就是他爷爷的唯一。

在林重阳小的时候，他爷爷林学文就有空就来教育孙子，从小给林重阳灌输好好读书的思想，不断给林重阳洗脑，自已远嫁的女儿每次拎着大鱼大肉来看自已，他都省出来第二天叫自已老婆子做好，一大早自已拄着拐棍赶着林重阳来自已家吃。哪怕看到自已儿子林志刚一家子在吃饭，他都懒得进屋，直接叫唤着林重阳跟自已走，让自已儿子一家先吃。然后牵着自已的大孙子去自已狭小的老屋吃好的菜，只要林重阳吃的好，林学文就觉得高兴！自已这把老骨头无所谓了，林重阳这个孙子是他唯一的指望。

等林重阳上小学的时候，林学文就叮嘱自已的小儿子林志福好好照顾，自已的大孙女好好带着玩。也因为这样，林重阳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班主任都是自已的叔叔林志福，只要老爷子听说林重阳成绩没考好，自已舍不得打，就把小儿子找过来骂，骂他初中白读了，教个小娃娃都教不好！搞得林重阳叔叔莫名其妙！

林重阳读小学时，寒暑假都不用干啥农活，但要读书写字，因为每到寒暑假，他爷爷林学文就会来大儿子家帮忙，得闲就拿着旱烟坐在小凳子旁看着林重阳读书写字。当林重阳以小学第一名考上乡上中学最好的班级时，林学文高兴了大半个月，用自已省下来的几百块钱给林重阳买了一辆能买到的最好的自行车，好让自已的大孙子好好上初中。

林重阳上初中时就住在嫁到乡上的姑姑家，老爷子每个礼拜都会来自已女儿家看看，名义上是看看自已女儿，但是全村人都知道是挂念自已的大孙子。这个时候的老爷子就不断在林重阳耳边念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好外语，出国留学！”，时常给林重阳讲周总理怎么在法国勤工俭学，钱学森从美国佬留学回国后给咱们研究原子弹导弹……也不知道老爷子从哪里听说来的。

林重阳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办酒席，老爷子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二锅头，没想到第二天就不行了，八十多岁的老爷子躺在床上在一众儿女的哭声中拉着林重阳的手笑呵呵地走了。末了也没忘叮嘱自已的大孙子“好好读书，光宗耀祖！”，叮嘱自已的儿女砸锅卖铁也要凑够林重阳读大学的学费。他这一生就这样安心地走了，因为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不会叫他“二狗”了！都称呼他“阳阳他爷！”，很多村民都夸赞，是他这个做爷爷的培养了这么个状元孙子。

林重阳坐在父亲的三轮车上，看着自已家乡的风景，回忆着自已在这个村里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