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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事凭谁知（第1页）

密林深处，一棵大树下，一堆篝火已经燃起。

游四海举着一根木棍，木棍上穿着的一只野兔在篝火的烧烤下，正散发出阵阵香气。

坐在火堆对面的少年已经拢好披散的头发，神情若定，仿佛在黑风林山岗上几乎坠落悬崖的惊魂一刻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待野兔烤熟后，游四海撕了一条兔腿扔给他。少年接过，尽管饥肠辘辘，却并不大嚼大咽，只是慢慢撕下一块兔肉，放到嘴里，先品尝一阵，才慢慢咽了下去。

游四海见他如此少年老成的样子，又想起一路上将他带过来，少年并不多言，心中不免暗暗惊奇，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忙拱手道：“前辈，晚辈顾长风。”

游四海见他仍是从容自如，又说道：“我救了你，这一路上，你连声谢谢都没有吗？”

顾长风却是淡淡一笑，说道：“前辈，可我并没有让你来救我啊？”

游四海一怔，反驳道：“怎么，听你的口气，是落到锦衣卫手里才心甘情愿？”

顾长风竟爽朗笑出声来，说道：“前辈，好像你也并非来救我的吧？”

游四海诧异道：“难道不是我从囚车中把你带到这儿的吗？”

顾长风收敛笑容，轻道：“这个晚辈并不否认。晚辈只是奇怪，前辈既然是来救我，必然对我有所了解。可前辈刚刚才问了我的名字，可见，前辈并不知道我是谁。更何况，当今哪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仅劫囚，杀死众多锦衣卫时，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绝对不是为了求财。所以，晚辈倒是好奇前辈出手的动机。又或许，是有人托付前辈。”

说到“托付”时，顾长风故意提高了声音，语速也故意缓慢起来。

游四海自是没有想到顾长风竟然言词犀利，何况他本来就拙于口舌，为大内带刀侍卫统领以来，一直也只是奉令行事。二十年前，护送见尘法师杀出皇城后，其间一直侍奉在其左右颠簸流离。此番重出江湖，是因为一封送过来的密信里道出这少年的身分，但毕竟难辨真假，于是决心劫囚车来揭开这个谜底。

游四海不由一时语塞，下意识地顺手摸出腰间的酒囊，扒开塞子，倒了一口酒在嘴里。

顾长风嗅到酒香，不由瞪大了眼睛，盯着酒囊，不满道：“前辈，我们也算是有缘。你既然有好酒，难道不该和晚辈分享？”

游四海摇摇头，道：“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长风微微一笑，说道；“比如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但也要看在谁手里。跟着前辈奔波大半日了，晚辈想借酒解乏而已。”

游四海觉得他说得有理，递过酒囊。顾长风伸手接过去，仰起脸，一股酒浆从酒囊中直倾入他的喉中。而他放下酒囊后，更是犹自回味道：“前辈的烧刀子，还有这野兔肉，真算得上这山野中的佳肴啊。”

游四海颇感惊讶，烧刀子酒浓烈，入口即如烧红的刀刃般，入腹中更犹如滚烫的火焰，少年豪饮却未见任何不适之感，不免好奇道：“真是看不出，你酒量倒是不小。”

顾长风递回酒囊，微微笑道：“这个前辈就不知道了，晚辈天生好酒量。十四岁那年，我义父逗我喝酒玩，结果，三杯两盏，我义父却酩酊大醉，睡了一整天。”

游四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本来是性情中人，自是一直喜欢与豪爽个性之人心心相惜。见顾长风虽言辞咄咄逼人，但在自已面前豪无局促之感，始觉得这少年倒是有些可爱，遂大方道：“看来今夜是酒逢知已，我这烧刀子是留不住了。”

顾长风击掌叫了一声好，说道：“晚辈就知道前辈是慷慨之人，今晚一定陪好前辈。”

酒囊在两个人手中三传两递后，已经是一滴不剩。

顾长风举起酒囊，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着，轻声道：“前辈，这羊皮酒囊针脚缝制得如此细密，不是出自前辈之手吧？”

游四海听他说起酒囊，脸色顿时愠怒起来，手中的木棍敲在顾长风手上，顾长风痛得“啊”了一声，酒囊从手中径直掉了下去。未等酒囊落地，游四海手腕轻轻一抖，用木棍将酒囊挑了过来。

顾长风见游四海突然变脸，不明所以。但他聪颖，转念推及这酒囊肯定是这位前辈的心爱之物，更隐隐觉得与某种心事有关。当时在囚车里目睹游四海瞬间就挥刀轻取了十三名锦衣卫性命的时候，已经是心有余悸，其后，虽竭力保持镇定，但一路上，游四海言语甚少，也猜不透游四海到底是什么目的。

更何况自已虽然离开囚笼，却并没有获得自由，必须时刻小心翼翼。想到这里，顾长风正欲表示歉意，又见游四海举起手中木棍，隔着火堆在自已两条大腿膝盖之上轻敲两下，顿觉膝盖一麻，情知已被点中了穴道。

游四海收好酒囊，说道：“夜深了，休息吧，明天还要随我赶路呢。”

顾长风忙道：“前辈武功盖世，晚辈怎敢逃走呢。再说，锦衣卫此刻肯定在四下缉拿我。”

游四海不再说话，倒头和衣而卧，更背身对着顾长风。

顾长风无奈，也只好随地卧下，心里却是暗暗盘算待游四海睡着后，再设法运功冲开穴道，寻找机会逃走。

游四海突然觉得脸上一阵温暖，睁开双眼，原来是一缕阳光从头顶的树叶间隙处漏下，恰好照在自已脸上。他扭转头，发现昨晚那少年睡觉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游四海并不着急，却仔细搜索火堆四周。瞥见旁边大树露出地面的虬根边，多了两个石块。一个长条形，另一个稍短的搁在长条形石块顶端一侧，向右上方飘逸着。两个石块拼起来的形状像一面旗子，不由心里冷冷一笑。他昨晚已经仔细浏览过周围一切，这多出来的石块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并未去挪动石块，而是起身循着地上的一道痕迹，拐过几棵树后，就看见顾长风正匍匐在地上努力向前。

游四海在顾长风身边蹲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顾长风看见投在地上的人影，赶紧扭头道：“前辈醒了啊。终于看见阳光了，晚辈溜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