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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分裂（第1页）

“谁？”长措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这唯一能让他安心的院子，刚推开院门，就透过窗户看见屋里闪烁微弱的火光。长措立刻绷紧身子，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他低下头，才现雪地上有凌乱的脚印，他刚刚太累了，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长措咬紧嘴唇，拎起角落的一根木柴，矮下身子蹑手蹑脚的靠近窗边。他飞快地把身子靠在墙上，调整好急促的呼吸之后，握紧手中的木柴。长措绝对不会允许这里被人侵入，就算打伤人，推给舅舅就好了。想着，他小心的将脸贴着墙探向窗户，想要查看室内的情况。

于是他和不知何时来到窗边的阿尼夏玛四目相对。

长措被吓了一跳，木柴在混乱中如烫手山芋，被他扔出了手。他没踩稳脚下，只能尽量控制自己倒在雪地上，好在地上的雪积的够厚，没有摔得很痛。长措揉了揉太阳穴，挣扎着站起来，就见到阿尼夏玛打开门，来到自己的面前。

从打开的门中漏出红色的火光，跃动在少女的后背。月光皎洁，洒在雪地上，为世间的一切披上柔软的白纱，连阿尼夏玛那张令长措不安的脸都变得柔和不少。长措移下视线，看见阿尼夏玛向他伸来的手，沐浴月色，坚持着悬在空中。长措咬着牙无视了她的好意，用手背打开她的手，自己站起了身。他努力不那么狼狈的拍掉身上的雪，不怀好意的瞪着阿尼夏玛，语气无比生硬，“你怎么在这里，是孔苏带你来的？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接连怒斥着阿尼夏玛，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你能骗过孔苏，但你骗不到我！现在，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许在寨子里捣乱！”

阿尼夏玛静静的等待长措宣泄完所有的难听话，直到他再也说不出来什么，最后只能抱着胳膊站在雪地里，和阿尼夏玛大眼瞪小眼。阿尼夏玛眨眨眼睛，最后点了点头。

“你真的回去？”长措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自己一番话就让这个自称阿尼夏玛的家伙回去了？“你密谋什么呢，我……我劝你不要起歪心思！”

“你不要对孔苏生气，他很重视和你之间的情谊，你们二人情同手足，不应因我产生隔阂。我并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我应该身处何方，所以孔苏带我来到了这个地方。我想，这个地方对他而言一定十分重要，因此当他想到安全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

长措第一次听见阿尼夏玛的声音在这么近的地方响起，无比清晰的送入耳朵。

不同于世间万物的朦胧。风声带着朦胧，连自己的呼吸声都不清不楚，只有阿尼夏玛的声音是清晰的，没有任何嘈杂的音节攀附在她的声音中，就这样流入长措耳中。这份奇异的感受使得他更难平复心情，格外警惕地看着她，但态度也有所松懈。

阿尼夏玛慢条斯理的说着，话语中满是安抚的意思，虽然被长措单方面骂了很久，但她也没有任何的不满。长措的愤怒没有像锁链一样在阿尼夏玛身上延续，重拳出击却打在了棉花堆里，这使得他对自己刚刚的一系列话都自顾自产生怀疑。

说那么多没有用，阿尼夏玛并不在乎。

长措咬紧牙关，他敢肯定阿尼夏玛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孔苏的态度向阿尼夏玛不可避免地倾颓，既然如此，他还能怎么做？如果阿尼夏玛真的就此离开，孔苏是否会觉得这是一场梦？

“如果孔苏知道你来过，会很苦恼。”阿尼夏玛说出了长措最担心的那句话。

长措不想孔苏的梦想因为自己破碎，就算他不认可孔苏的选择，他也不忍心看着孔苏绝望，更不可能无情的看着丹珠死去。长措颤抖着看向阿尼夏玛，“但是请你留在这里，因为这是你的安心地。你不应该逃避自己的选择，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阿尼夏玛看着渐渐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再去听阿尼夏玛的言语的长措，露出浅薄的笑意，如同月相难以捉摸。

“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和孔苏，我们之间的情谊不是你说的那么脆弱。”长措听见自己在反驳，但是他自己也在责怪着自己。仅仅捂住耳朵还不能阻止阿尼夏玛的蛊惑，长措直接转过身向院子外面走去。

唯有阿尼夏玛，长措不愿意承认，也不能承认。

他还有选择的机会。长措这么相信着，坚定的离开了秘密基地。比起留在这里对阿尼夏玛单方面斥责，长措更想让孔苏赶紧清醒清醒，不要沉浸在注定破灭的梦想中。

“我必须这么做。”长措捂着耳朵喃喃自语，“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能让孔苏理解这件事的危险！我不能让他步入后尘……”他急匆匆的离开，想要躲藏阿尼夏玛的视线一般，踩碎雪块，慌乱的隐入深林。

阿尼夏玛立在院中，她整个人刚刚从月色沉积的池子中爬出来一般，月光从她的头上流淌，湿漉漉的。她看着长措迈着摇晃的脚步，捂起耳朵仓皇逃离的模样，微微侧过了头，目光流转，看向旁边蠢蠢欲动的黑暗。

数道冰柱从雪下毫无征兆的升起，刺穿了黑暗中正不安涌动的眷属们，将它们粗暴的挂至空中，又拖回厚厚的积雪里深埋。阿尼夏玛感应到力量些微的恢复，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呵欠。她走向院子一角捡起木柴，将之放回了原本的地方，转身回到屋内，把火光关进门。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长措反复念叨着，着魔一般瞪大了眼睛。他专注于顺着自己的脚印前进，而忽视了眼前的视界。砰，他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一个人，向后倒去。长措捂着痛的额头，丝毫没有想要去看撞到是谁，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只是如同木偶一般挣扎着起来，想要继续顺着脚印的反方向前进。

直到他被这个人抓到手腕，“长措？你已经去过秘密基地了？”

长措猛地抬起头，自己撞到的人竟然是孔苏。他一瞬间如同在雪崩中抓住了一颗向他垂下的树枝，紧紧攀住了孔苏的胳膊，他听见自己用颤抖和不可置信的声音吼叫：“你疯了？你信了她是阿尼夏玛，你疯了，孔苏！”

“你还要阻止我吗？”孔苏失笑，他拍了拍长措的胳膊，眼中泛起怜悯的波浪，他甚至叹了口气，为长措感到深深的惋惜一般，“你没看到实在是太可惜了，长措。”

“什么？”长措想到了孔苏和他大吵大闹的场面，想到了一切携带着恶意的语气，却没有想到孔苏竟然因为他没有相信那是阿尼夏玛而怜悯他。长措愣在原地，孔苏轻轻把手臂抽出，转而按着长措的肩膀，支撑他摇摇欲坠的一切。

长措也不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但这一次绝对是他最希望听错的一次。

“她就是阿尼夏玛，是你最信仰的神啊，为什么你不承认她？”孔苏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冷静，或许是在接受了阿尼夏玛的力量和教导后，他终于掌握了实现过往所付出的一切——一切努力、一切血汗、一切泪水的力量。是阿尼夏玛本尊告诉他，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就算她不是阿尼夏玛，她能够治愈丹珠就足够了，我从来不管那么多。长措，你没看见，她真的能够治愈丹珠！她只需要把手放在丹珠的额头上，就能让在睡梦中都无法摆脱病痛的丹珠睡个好觉。”

“你果然疯了。”长久的沉默后，长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