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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星荒垣(第1页)

无垠的漆黑镜面之上,参天古剑的另一边,景衍正又一次向着古剑的方向跋涉。

“两千九百九十七步,两千九百九十八步,两千九百九十九步……”景衍的身影又将完全碎裂消散,可忽然间,有不知何处传来一道碎裂之声,下一瞬,万千色泽全褪作黑白;诸般声响都敛于静寂;一切变演皆截为终止,而景衍的身躯也停滞在分崩离析的瞬间。

却有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冷冷的说道:“不知死活的心魔,却是来的正好。”

“这不见天日的囚笼里,难得能透进些许星光,就再多看一会儿吧。”

景衍的身前忽然出现一粒萤火般的光点,那光点融入景衍破碎的躯体中,下一瞬,原本濒临崩溃的躯体竟然恢复如初,而景衍那紧闭的茫然无神的眼眸中,头一次点上了灵动的神采。

停滞的时空重新流动,心神世界中,景衍睁开双眼。

“这里是……”

景衍仰望眼前山峰般直入天穹的巨剑,以巨剑为中心,乌黑深厚的云雾向四周散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轮明月,月光从云雾散开的孔隙照下,洒在古剑之下的景衍身上,那一刹,景衍如遭雷击,迷惘的眼霎时变得清澈,无数过往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终于回想起来了,想起了三千个夜晚里那些被遗忘的梦境。

恍惚之中,他仿佛在短暂的一瞬中重历了梦境中无数次跋涉,又穿越了记忆中无数个深夜,瀑布水声里如水的月光洒在地面;晦暗的夏夜里房檐下挂着细密的雨帘;呼啸的风将落叶卷起,景衍像是在枯叶的溪中漂流;飘洒的大雪中,屋中的烛光和冷冷的月光汇成一道在雪花间跳跃,像是火又像是冰……

从梦境到现实,他似乎始终在奔走,不停的追逐,是在找一个尽头吗?是梦中的剑还是虚无的火?

回忆的尽头都通往观星台上那一缕飘忽的白焰,从始至终都是那么苍白,无数个他抬头仰望的身影重叠连绵成线,最终连接回了现在,那名为引火心镜的青铜造物和白焰都不见,只剩古剑参天,月色正好。

层云荡开,天穹之下,景衍望见漫天浩瀚星辰。

恍惚间余光里,景衍看见那巍然古剑的顶端,似有苍白与暗红交织的火燃起,接着那火便从高天坠下。

参天古剑之上,一个如火的身影飘然而下,向着景衍降落。

灰烬一样苍白的长发,如瀑如云般披洒,有漆黑的锁链从她的锁骨穿过;自她的胸口吐出;在她的皓腕间盘绕;将她的足踝锁铸,众多锁链从她的身上引出,又远远的直坠回天幕,像是遮天蔽日的神鸟尸骨展开了它破碎腐朽的羽翼。

下落时长发飘起,露出其后那摄人心魄的面容,眉如翠羽,眼似丹凤,唇齿间绽着朱红含着莹白,肌肤上凝着冰雪覆着润玉。

神秘女子一袭暗红的羽衣红云般招展,一双赤足点落,停在半空,俯视着景衍,像是玉石交击般清冽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少年人,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身边不见烈火,却感到灼热;眼前不见旭日,却觉得耀眼。为那神秘女子形貌容光所慑,景衍不由得木然失神,而面前这白发女子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的注视他,很有耐心的等待回答。

“……我……叫做景衍!”景衍方才回过神来,很快他便注意到了这白发女子身上极为显眼的锁链,他的目光变得疑惑,接着问道:“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我也不记得了,可能只是些许残渣吧。如果你只是想问个称呼的话,就叫我余烬吧。”白发女子随意回答道,她侧过头,看向天边的浩瀚星海接着开口道:“至于这里,是你的心神世界。”

“心神世界?那我现在,难道已经凿破凡障觉醒了心神?”景衍茫然发问。

“是,也不是。”余烬收回目光,看向景衍说道:“你的精神早已在无数次穿越中凿穿了凡障,只不过你的心神太过炽盛,导致你的精神在感察到它之前,就被你的心神烧灼殆尽,以至于直到现在,你都从未真正触及你的心神。”

“若非今日机缘巧合,有心魔侵入这方心神世界,却遭那古剑吞噬,反令你的神魂因之壮大,否则不知还要再过多少时日,你才能真正抵达那古剑之下,觉醒心神。”余烬摇摇头说道。

“原来……竟是这样……”景衍眼神复杂的望向远处的参天古剑。

“余烬,我现在真的……已经能够抵达那里了吗?”景衍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半空之中余烬转过身去,面朝古剑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说道:“路总会走尽的,我已经在这里,看着你日复一日的走了六年,也见证了你无数次被灼为灰烬,若我否定,你就会在今日驻足不前吗?”

景衍沉默了一瞬,接着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又再度睁开,眼中闪现出坚定不移的光:“这场持续六年的跋涉,该有个尽头了。”

景衍向前一步步走去,他的身上渐渐燃起烈火,身躯再次开始崩溃。

一步,两步,……,八千九百九十七步,八千九百九十八步,八千九百九十九步……第九千步迈出。

参天古剑之下,冲天烈火中,有个身影伸出手掌,触碰上那巍然的古老剑刃。

巨大古剑忽然隆隆的震颤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无穷锁链的束缚破空而去。

顺着缠绕于古剑上的巨大漆黑锁链向古剑的上空望去,隐约可望见那剑柄的顶端,原本隐没于乌黑深厚云雾后的通天锁链此时仍然看不见尽头,仿佛一直延伸到了无尽星海的深处。

垂下锁链的那方天空宛如星辰的禁区,横跨天际的星河,唯独在此处断流,在那个方向上,不见一粒星辰,未洒半点星光,在整片缀满群星的天幕之上,宛若藏着一个不可见的深渊,将流经此处的星辰尽皆吞没。

整片心神世界的动摇更加剧烈,天穹之上,群星都开始四散远离,像是整片心神世界都在极速坠向古剑上方那处不可见的深渊之中……

……

星光离逝,宇宙寂灭,无尽的漆黑笼罩一切。

不知何时已然感觉不到脚下的土地,景衍感到自己在虚空中漂泊无依,却忽然感到有锁链在双臂和腰腹上浮现缠绕,锁链连接向他身后巨大的、半没入虚空的古剑,景衍如有所感,在虚空中闭目盘坐,那古剑上微微浮现光芒,其上那细密的铭文如呼吸般次第隐没又显现……

古剑的阴影之中,余烬望着景衍的身影轻声自语:“无星荒垣之中,却有新辰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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