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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门上（第1页）

隔了一天，到了该要回门的日子，建立一大早就起来梳妆，她不情愿地穿了婆婆为她准备的回门衣服。青绿色的大襟薄棉袄，胸前还是精心绣制的几朵红梅花。深蓝色的直筒裤，这一套衣服穿了，整个人看着素净雅致又不失喜庆！在范家待了两天，犹如过了两年，好不容易挨到了该回家的日子，她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斌宇在爹娘的窑屋里接受教导。范大队长每天在人前耀武扬威，人人畏惧，可是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成了他的软肋。儿子个头随他，个子矮，容貌随他娘，长得丑。他两口子皮肤黑，到儿子这，成了俩人的综和了，黑上加黑。人家孩子都是挑爹娘的优点长，他可好，光挑爹娘的缺点长，看女儿小文，长相随爹，就比斌宇耐看许多。

斌宇一张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烂黄牙，范成海一看更窝心，小小孩儿就不学好开始抽烟了，斌宇早已经在公社上班挣钱了，范成海也不好管，就造成了一个那样的恶果。

其实斌宇也知道吸烟不好，不但有害健康，还满嘴浑身烟味，把牙也熏黄了，可是他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平常也不爱出去，下了班就回家，帮母亲做点家务活，或者钻在屋子里看他从公社拿回来的好多旧报纸，也只有抽抽烟可以麻醉一下迷惘的精神了。

范成海一边说，斌宇一边点着头。外表配不上儿媳妇就从别处找补找补，起码做一个知书达理，敬大爱小的人让人不讨厌。再多准备一些厚礼，伸手不打送礼人，相信亲家看在礼物的份上也不会为难小宇。

斌宇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不善言谈，心里有什么话也不爱跟别人说。村子里的人都说斌宇娶了个好媳妇，可这媳妇到底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他们之间的秘密。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建立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了。他知道自己貌丑，配不上建立。但他一直以为建立没过门之前是知道的。既然嫁了过来，心里就是做了准备的，不嫌弃他的长相才同意的。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建立分明是嫁过来前根本不知道他长得那么丑，所以才一时接受不了不愿让他接近。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不去强求，也不怨天尤人，他打算用自己的诚心打动建立，直到她有一天真正的接受自己。如果建立能接受了他，和他好好过时光，他一定会尽自己的所能去疼爱她，保护她，让她感到幸福。

还和娶亲时一样，范家找来公社的拖拉机先把儿子媳妇送到李家，再把女儿女婿接到家里。两家之间隔了好几十里地，得半天打个来回，所以建立和斌宇很早就出了。

建立一进家，看到父亲母亲，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真想嚎啕大哭一场。可看着爹娘哥嫂他们都是满面春风，笑意盎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不合时宜。她这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家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现在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的苦只能吞到肚子里。

爹娘是不会为她主持公道的，因为自始至终，他们就都是参与者啊！他们都相看过斌宇，他们是早就默认了这个女婿的，自己充其量就是个牺牲品而已。建立强自把悲痛压下去，同爹娘一起送哥嫂出了院子，他们要坐拖拉机回远山村。

拖拉机周围围着一群孩子，一边看一边用自己的小脏手摸摸这摸摸那，稀罕的不行，外围还站了好多大人。也就是这村里的大美女李建立才能够格，嫁给那么富裕的有拖拉机的地方。才有幸让他们前两天婚礼的时候见了一回，今天又见了。不然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亲眼看到这个新鲜玩意，听说可以犁地，可以拉货，劲可大了。

不过今天只拉两个人，是光开了个机头过来的。看李家的儿子媳妇要走了，大家争先恐后的要帮司机摇火。拖拉机手都是经过专门培训的，牛气的很。两个人一起摇着，很快拖拉机前面的烟囱里就冒起了黑烟，拖拉机也突突突的响起来。

二良和媳妇小文一边一个，坐在了拖拉机头两边轮胎的挡泥板上，两手都抓稳了司机座椅上的扶手。司机一踩油门，拖拉机突突的响着向前驶去，后面扬起了一溜土烟。一群孩子欢快地蹦跳着跟在后面跑了好长一段路。建立也和爹娘一直看着拖拉机走远，直到扬起的灰尘都看不到了，几个人才一起回了屋。

建立看着哥嫂和和美美的样子，看着爹娘一脸幸福的微笑，又一次清楚的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甚至都怀疑小时受到的宠爱都是假的，家里就是为了把她好好养大为这个家做贡献的。她都可以想象村民们嘴里会怎么说了，看看人家李先顺的女儿养的多值，一个闺女顶别人十个闺女，不仅给哥哥换来了媳妇，还换来了好多粮和钱，一下子把他家的时光都带起来了。

建立决定什么都不说了，牺牲就牺牲吧，只要爹娘是满意的，哥嫂是高兴的，用她一个人的自由换来这么多人的满意也值了。况且在范家的这两天，她和斌宇一直和衣而睡，倒也相安无事，一直这样下去，也算不错吧！

奶奶还是那样，在里屋炕上坐着，不停喊着建立，建立应着声进来陪奶奶。奶奶睁着空洞的双眼，听辩着建立的方向，把脸仰向建立，用手在建立的头脸上摸索。嘴里喃喃着，嗯，盘得髻不错，在婆家不受委屈吧，他们家人都待俺宝好不？建立强忍着心痛跟奶奶一一对答。

饭间，建立仍旧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强颜欢笑。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塞着饭，母女连心，建立娘知道是委屈了女儿，怎么能想不到女儿的心事呢？看斌宇的样子，大奔头，招风耳。眼睛本来就小，还是个耷拉眼，头和眉毛都稀疏的不成型，没鼻梁，光看一个大蒜头的鼻翼软趴趴的像是贴在脸上。皮肤黑，唇色更黑，还是个大厚嘴唇。配在肤白貌美的女儿身边，确实太不协调了。建立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叹了口气，她都不敢再看下去。他们夫妻这辈子是欠下女儿的情了。

她必须得对女儿道歉，请求女儿的原谅，否则不但自己心灵不安，也会让女儿一直带着怨气生活下去，那样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