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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氤氲的内室（第1页）

世上是先有泉冢，还是先有了以泉冢作恶的心。

“骊城大户，竟然因为一位方士之言，葬送了全族性命。”青奴掌灯，给楚沧铺好被褥，却眼见对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望着窗外的漆黑。

“我觉着应该趁热打铁，现在就……”楚沧心里惦记着那泉冢之事，纵然夜深，也想着去探查一番。

可回头望去，青奴从包袱里拿出寝衣，薄纱一抖，红烛摇曳，外衫褪下，不过一瞬便将寝衣穿好，楚沧一双眼闭也不是，睁也不好，努力向下垂着，又翘了起来。

老嬷嬷在府里时候，悉心教导，无论如何，主子们的衣食住行能妥帖是第一要务，青奴将自己打点好，再给楚沧准备沐浴的水和衣衫，那水摸了摸不凉不热，却总觉着差了些什么。她犹豫着，缓缓将自己的身子飘进木桶之中，湿漉漉一片，无奈对楚沧道：“你过来试试，我这身子凉，好似探不出这温度如何。”

楚沧这一刻觉着客栈房间里，是不同于三界的一处地方，和其他都隔离开来，这一方天地因为水雾气息氤氲成模糊的笼，但他的心是这笼的主人。

“我试试……”楚沧将手伸进水里，里面阵阵波澜涌到青奴身子上。

“你放心，我这身子不会脏了这桶水。”青奴以为楚沧这犹豫是因为见自己抢先一步泡进了桶里，赶忙又飘了出来。

楚沧见她虽是轻飘飘进出，却将自己的寝衣沾湿了大片，紧紧黏贴在玲珑身上，一阵燥热自下而上席卷而来，他升起一股无名火来，直叫道：“谁沐浴用这么热的水？！”

从前在将军府里，都是老嬷嬷用心照料，后来他们颠沛流离，都是旁人帮忙准备，这次投宿此地，她才有了机会为他尽心，见他十分烦躁的模样，青奴只好又让老店主送了些冷水来，几番试探，连女鬼的手都觉察出了凉意，楚沧这才停止埋怨，将整个身子泡了进去。

屋子里随着楚沧粗重的喘息声，归于平静。

青奴看着立在一旁的小山道：“从前，你不喜欢我叫你的名姓。”

“从前？”楚沧穿着衣衫泡了进去，想借此掩饰自己的窘迫和异样。

“几十年前。”怀恩，怀恩……每次青奴叫起他的名姓，都会引起对方的频频皱眉，而青奴便会改口叫“侍卫哥哥”。

楚沧闻言好似被什么刺痛了心，双手浸泡在水下，握紧又松开，“那和我便没什么关系了。”

“我去了太山……”青奴想了想却没继续往下说，杀了周皇，这事她就算说了，从楚沧也不会记得，况且，她又是周皇的谁。

楚沧鬼斧神工雕刻成的臂膀，被浸湿的内衫包裹住，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好似久远未见的山川。

他沉默着，静静泡在水桶里，等待破晓。青奴见他渐渐安静，还以为他睡着了，慢慢退了出去，往另一间客房走去。

关了门，青奴躺在床榻之上，四周静得可怕，有鸦鸣声忽远忽近，她想起了从前被禁锢在棺椁之中，为她扶灵的人里有一个哭得异常悲恸，她彼时想着世上竟还有人能为她的死痛苦至此，真希望能透过缝隙看上一看，也想问问，她是做过什么值得他这般难过的事吗。

可惜钉钉入木，她推不开，喊不出，只能将额头静静靠在棺椁内壁上，“别哭了……”她喃喃道。

梦里，她依旧辗转反侧，空荡寂静的客栈房间内，缓缓流淌一阵静谧的摩挲声，像坚硬的河水流过地面，压迫着寂静的夜。

床帐被风吹起，比夜更黑暗阴沉的雾气笼罩住整个卧榻，黑暗之中一双眸自上而下静静望着睡得不甚安稳的女子，神情复杂地慢慢靠近那双唇。

月光在乌云密布之下忽明忽暗，如针刺一般射在女子身上。

她痛苦的呻吟着承受渐渐施加在她身上的重量，朱唇被从没经历过的寒凉冻了个透彻，却完全没办法清醒过来。

青奴感受到一双手缓缓自她腰间摩挲，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人，急于探寻她每一处尚未记忆起的领地。她没有被珍惜，对方虽然好似很是想念她，却并没有将她妥善地保护，而是任凭她暴露在月光的针刺之下，承受日以继夜的痛苦。

终于她的双唇脱离了纠缠，微微开启的缝隙喊了一句：“楚沧——”

黑雾愈浓郁，从她身上腾空而起，长命缕散出的光芒，将方圆几里都照耀得明晃晃。

屋外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湿哒哒的十分沉重。

慌忙推门而入，屋内窗户被风吹开，打着旋儿溜走了一阵阴风。

楚沧抱住好似梦魇住的青奴，尽量稳住气息唤她：“醒醒……醒醒……”

青奴眼角偷落一滴泪，醒来时她却已经记不得梦见了什么，但鬼的感觉是很敏感的，她颤抖着身子，向楚沧求救，“我感受到了好浓重的恨……还有……还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是噩梦，你醒了便好了。”楚沧从没想过自己嘴里能说出这样柔软的话，他的声音是从心里飘出来的。

青奴听了也觉着安心，就任由他湿漉漉的衣衫抱着自己。

两个人好似都觉着，只要他们不动，这日月天地也不会动，什么都不会改变，是非善恶走兽荧虫都陪着他们一起等待天明。

青奴的寝衣本就轻薄，被楚沧的湿沾上，更是引人遐想。

一双星眸愈深沉，冷水浇灌下的花田，又绽放出娇艳的火，青奴知道，却没动作，眼见楚沧双眸紧闭，呼吸沉重，却对于她全无任何威胁，反而在他怀里，久违地感受到了暖意，那是鬼魂脱五感之外的惊喜。

青奴伸出手帮楚沧抚平紧紧皱起的眉头，那是她在楚沧得到老将军的绝笔信时就想做的，下颌扬起，在楚沧迷茫地睁开眼时，正好吻了上去。

星眸璀璨，楚沧在破晓的晨光刚刚刺破黑暗时，嘴角绽放起压抑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