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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酒馆闲谈（第1页）

雪夭带着十明来到酒馆时，这里刚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喝酒比赛，正中央长形桦树桌上堆满了木质啤酒杯和一片下酒菜的白瓷碟子，酒杯里装的不是酒而是横七竖八倒在桌旁醉鬼的呕吐物，盘中的食物是嚼烂吐出来的糜肉，围堵在桌边的客人欢呼雀跃，他们根本不在意输赢，只是在烘托气氛让自己也醉在其中，酒保在吧台清洗着杯子，头也不抬，似乎对这种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他只烦恼接下来的清理工作要伤透脑筋。

雪夭架着十明进来时，酒保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扫到十明后瞳孔顿时无光，像是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皱着眉头低了下去，继续擦拭手里的杯子，站在吧台外围的三位店伙计，有两位别过脸，漫无目的地望着酒馆内的装饰品，压根没打算搭理雪夭，店内的客人似乎也因为她们的闯入使欢闹的氛围降至冰点。

只有一位大鼻头的瘦小伙拿起了挂在框架上的点菜板朝她们走来。

浓烈的酒精刺激着雪夭的鼻腔，只是吸入就有种脚下如踩云朵的感觉，她憋住一口气，提到胸口，前来招呼的瘦小伙热情地为她引路，但雪夭有自己的想法，她没有顺着瘦小伙的指引去往靠吧台的座位，而是拖着十明跨过醉倒在地上，露着浑圆啤酒肚的醉客，走向被灯光所遗忘的角落，那边靠着火炉，风正好从烟囱灌入流到这里，她的举措不经意间也成全了那些势利眼的人。

“旁边的窗户能打开吗？”

雪夭在瘦小伙的帮助下将十明靠墙放稳后忙不迭地问，她就快憋不住气了。

瘦小伙勤快的点点头，利落地推开圆形窗户，清凉的夜风像双巨手将酒馆内弥漫的酒气统统扯了出去，当风真实地扑在雪夭滚烫的脸上，她才敢吐出那口早已浑浊的气。

雪夭对这个店伙计十分有好感，不是从他的言谈举止上，而是从进门开始，只有他一个人不在意十明贫民窟的身份，还出手帮助，虽然她对这个大6的了解还很片面，但有一点是可以百分百确认的，就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人，这些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自己的人格是比奴隶和牲畜还要低贱的，他们就像是漂流在汪洋之上的枯枝败叶，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而对于他们的生死没有任何人为之悲伤，甚至连贫民窟内都是如此，他们从思想和血液上默认了自己的命运。

雪夭坐在十明对面，身为妖怪的她并不会点菜，就让瘦小伙随便上些时令的菜肴和招牌的食物以及两杯甘露清花酒，瘦小伙飞快记录好拿着木板走向吧台，雪夭歪头看着靠在墙边的十明，晚风撩起他额前的碎，脸庞虽显稚嫩，但眉弓和鼻梁却提起了他潜藏的傲气。

“你也和贫民窟里的人一样默认了自己的命运吗？”雪夭嘟囔着，在仅相处了不足一日的时间里，她们却遇到了可能一生都不会有过的奇遇，也正是如此让她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以至于对他即将离开这件事有那么一丝心痛，只是她不明白这种痛代表什么，是怜悯？还是自责？

在上第一道冷盘时，雪夭看到十明的眼皮轻微鼓动了一下，她细盯着瞧了片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食物的气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十明早已封闭的味蕾，他是一位由胃决定脑子的人类，所以在他连眼睛都没睁开的时候，嘴巴已经吧唧了起来。

大鼻头的瘦小伙将食物6续呈上，十明的眼皮也跟着上菜节奏打起鼓点，雪夭原本还有些怵，持续一段时间后她便将这种现象归咎于十明潜意识里对美食的呼应。

冷盘结束后的热菜仿佛歌舞剧的高潮，浓郁的肉香味似大提琴激烈的旋律，最后落桌的甘露清花酒犹如钢琴轻盈的尾音，二者相辅相成，十明猛然直起身子，睁开眼睛，动作快到雪夭都忘记了他前一秒还处在昏迷中。

“食物的味道！”十明双眼放光，立刻将手伸向盘中热气腾腾的烧火腿，忙不迭地往嘴里送，就在快入口时，他忽然停下动作，咽了口唾沫，环顾了下四周陌生的环境，最后将目光落回到雪夭身上。

“我们不是在破楼上打那个黑蛇怪吗？”十明疑惑地问。火腿上浓稠的汤汁流到了他的拇指上，滚烫的灼烧感像尖锐的刺扎进了他的心里，可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赶忙用舌头舔干净，又咂了咂嘴，饶有兴趣地回味着微咸中带着一丝麻意的汤汁。

“那怪物已经被收服了，你忘记了？”雪夭喝着酒回答。

“收服了？怎么收服的？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我们在那个破楼上，对面战况焦灼，那个瘦干干被晶柱一下扎死，然后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真就一点记忆都没有？”雪夭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还记得自己被囚禁在天赋里的状况，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身临其境。

十明努力回忆，然而这段记忆就像是被人用剪刀从中间裁剪了下来，只剩一片黑色。

他摇了摇头。

雪夭捏着下巴思考，看来那片黑暗的能力不仅可以将被覆盖者囚禁在天赋中，还能侵入人体达到完全控制，如此恐怖的能力果然也只有神明才能支配，可为什么岐拉要控制十明将自己封印在他的心脏里？是因为他厌倦了在树根处的生活？她不明白。

“这件事先放放，倒是公主有没有受伤？”

“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先填饱肚子再说。”

“这不行，虽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但是对方可是公主，我作为亚里大6的子民，理应遵守国家律法，皇室遇险，臣子不得无视，违令者，罪同死囚。”说完他又做了遍舔汤汁的动作。

“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这个大6上的烂法律，她有护卫替她送死，你怎么也上赶着，再者说了，在松针林里那个牧师不也说了，你根本不算亚里大6的子民，既如此公主的死活好像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吧，而且除了我也没人知道你在附近，完全可以当作没这回事。”雪夭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做出一副难以认同的表情。

“他不承认是他的事，我认就行，而且采婆婆时常教导我，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无视和漠然的人，所以这个世界才如此糟糕。”十明认真地说。“况且那头怪物是我们召唤出来的，要是事态展到无可挽回的程度，我们都要遭殃的。”

“你也害怕被皇室追杀？”雪夭从他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我才不怕呢！我一个贫民窟出生的家伙，他们才不会大费周章的来找我麻烦，我只是担心你。”雪夭心一紧，十明并没有注意到雪夭此刻脸上的表情，他的双眼一直注视着手上的火腿，那汤汁又顺着之前的路线来到了他拇指处，他只好再次舔干净，不过这次的汤汁已经凉成藕粉状，随后继续说。“你在这个大6人生地不熟，之前就在躲避皇室的追捕，虽然还不清楚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但庆幸躲过一劫，而这次是因为我的关系把你生拉硬拽过来的，要是公主受伤，那个僵尸脸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抓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公主很安全，一根头丝都没掉，现在可以放心吃饭了吧。”令她没想到的是他这般牙尖嘴利的人，居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十明急不可耐地一口咬在火腿上，扯下一大块腱子肉，嚼都不嚼直接咽了下去。

“太香了，太香了。”他紧锣密鼓的吃着还能偷闲说出几句话来，眨眼间如小臂大小的火腿就剩下两根干净的骨头。“你也吃啊！这一大桌美食不吃就太浪费了。”

雪夭见他豪迈的吃相也来了胃口，于是她将几盘蔬菜端到了自己面前，刚要吃，就被十明伸来的鸡腿给打断了。

“我可是兔妖。”雪夭看着十明递来的鸡腿说。

十明扬了扬，示意她接下，然后咽下嘴里塞满的食物说：“别那么拘束，就算是兔子也可以吃肉，何况你现在是人。”

雪夭接过鸡腿，无言反驳，她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种自己没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