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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大院下4（第1页）

灯点上了，四姐桂青的脸才算放晴些，看来这个女婿还是挺有用的，至少让她在家里添了光彩，原来就有光彩，光彩更多了。她虽然个子小，可这个时候看人也似乎俯视起来。人们的脸在灯火下显得更紫了，像是杀猪的血，更加怕人。

老太太还是坐在那里抽烟，好像是什么也没生一样，也只有她在这里才能压得住阵脚。

终于不能再喝，几个人慢慢地散去了，只要是王老八走了，整个屋子就消停下来。他早已经吃饱喝足，到李财家睡觉去了，按理来说他应该去前院的高建民家里，可是他却宁可舍近求远，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去高建民家里住过。宝昌不知道啥时候也上了桌子，也明显地喝得多了，倒在了北炕便睡。这一天便宣告忙完了。

剩下的全是自己家的人，把剩下的菜摆上桌子，吃过了饭。明天便要把四姐送走，成了别人家里的人了。这虽然显得有些悲壮，但也毕竟是喜事。这么丑的姑娘竟然也有人要，可也是万幸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是女的，只要不傻不呆，

便剩不到家里头，就即便是有些反常，只要白给也还是有人要的，这桂青可不是省油的灯，嘴码子厉害着呢。一看就又尖又灵，不吃亏的主儿。农村人还就喜欢这种，娶到家里时可能吃点亏，娶到家之后绝对不吃亏。

老妹一直在那里抱怨，收到那么一点点钱。最大的礼是小队队长代表队里随的两块钱，自己家的人，大姐，大哥，二姐给随了一块，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五毛。

老太太也在那里说谁没有来随礼，谁花了多少钱。老妹又吵吵着嘎巴全没了，谁家的小孩子偷抓了一把虾片。建国吃了点饭便撂下筷子，坐到了北炕上。这一天忙得累人，连吃饭的劲儿都没有了。

老太太又装了袋烟叨在嘴里，“地包天”的嘴让烟袋撬得有些变形儿，稍稍停了一会儿，便开了口。

其实建国早就看出有事了，所以就一直坐在那里等。

“建国啊，你四姐说了，你念书花了钱，中间有她的份儿，她以后的量要你来领。”

“她嫁人了，带走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们家里不能那样带闺女，不能让女儿带着量嫁人，以后你老妹的量也得你领。”

“那怎么行？那么多？我怎么领得起？”

再多的话他没有说，他知道老太太的脾气，疼闺女。可不是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吗？怎么还到娘家要饭吃？

什么是领量，就是闺女是嫁出去了，户口就要迁走，家里人口少了，工分自然也少，分的粮也会少，但桂青每年还要从家里拿粮，称为领量，其实就是变着法儿地耍流氓。一般情况下，嫁出去的闺女就是外姓人了，给别人家干活，吃别人家的饭，是不会从娘家要粮的。可高家例外，闺女是真要，这当娘的是真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让建国来领桂青的量，就是他一个人在生产队干活，却要负担和四姐桂青两个人的口粮，也就不难看出他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

老黑聋又来了，他是真不外道，不是刚从这里喝完走的么？一看就是喝多了，黝黑的脸冻得有些紫，跟紫茄子似的。一根小烟卷叨在嘴里，进屋也不客套，稳稳地坐在炕沿上，拿过烟笸箩卷了一根递给老太太，又卷了一根换下自己快抽完的那根。一时间屋里烟雾缭绕，建国呛得到外面去了。老黑聋姓刘，又叫刘灯笼板，长得黑，一说话要把地包天的脸抬起来，让人感觉有些聋，其实他不聋。他一天书都没念过，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开辟之前靠给人打短工生活。他家孩子没有几个说上媳妇的，主要是因为名声。庄稼人最不能原谅的就是男人的懒，女人的馋。他不仅懒，不仅馋，还因为他是民兵队长。

那是一个铁杆贫农最牛逼的年代，老黑聋家那可以说是铁杆中的魁，家里应该是除了墙和房顶就是躺上炕上的人，这么说有些夸张，可确实是穷得掉底。

人说，越有越守，越穷越生，这老刘家就属于后一种。虽说穷，可是传宗接代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每一辈都要生好多。为了养活一大家子的人，就送一些人出去当长工，挣点钱来养活家里的人。被送出去的就是牺牲品，在那时，长工一般是不娶媳妇的，要打一辈子的光棍，目的就是让主人家来养个老，送个终。

你看这些人在自己家里懒得不行，可给东家干活是不能留力的，如果偷奸耍滑就会让人给撵回来，没了活路。回来后在自己家也不受待见，再找人家也找不着，口碑没了，没人敢用，最后就穷死了。

老黑聋的大儿子叫刘贵，秉承了老黑聋的衣钵，懒极了，老黑聋年龄稍微大了些，这民兵队长就由他来继任，干了不少的坏事。他二儿子是残疾，刚生下来没有多久，就伤了。

在以前，东北的农村，冬天是离不开火盆的。夏天找上好的黄泥掺上麻喷上水揉，揉好了之后像醒面那样醒上半天，然后做成盆子的样子阴干（不能接受太阳光照，一受太阳就会裂），放在干燥的地方（受潮就成粉了），等冬天渐冷的时候拿出来，把灶坑里的硬火放进去，上面撒层灰，然后端到炕上，用来取暖，烤手或者烤脚，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省了洋火，抽烟时直接把烟袋伸进火盆就行了。

在东北有四大怪：窗户纸，贴在外；大姑娘，叨烟袋；棉乌拉，脚上踹；养活孩子吊起来。

窗户纸如果贴在里面，那么大的风一吹就掉了，贴在外面，有窗户棱子挡着就不容易掉，看哪里不结实再弄点浆子粘上就行了，后来被塑料布所取代。

东北冷，尤其是靠吉林、黑龙江一带，每年都有冻死的，抽烟和喝酒是御寒的方式，所以大姑娘叨烟袋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