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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得悉实情黛玉焚稿（第1页）

（27）

黛玉每周都会时不时地去贾母房中请安，这一日，黛玉照常吃了早饭便来到贾母的垂花阁外。刚走进外屋，见鸳鸯正在做针线，便说“鸳鸯姐姐早，外祖母可在？我来看望她老人家。”却见鸳鸯看到黛玉后面露惊慌之色，鸳鸯拦住黛玉急急地说道“林姑娘，老太君今天早晨起来便说头疼，好像是昨晚吹了风，现在正在里屋躺着睡觉呢。她交代了说今天要休息，谁也不见。”黛玉听了，心里有一些担心，但又不能违背贾母的意思，便说“哦…那劳烦姐姐好好照顾外祖母，我明日再来看望她。”鸳鸯点点头应了，黛玉便转身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黛玉担心贾母，匆匆吃了早饭，便又去垂花阁了。走到跟前，见鸳鸯仍然在外屋坐着，还有几个其他的丫鬟。黛玉问了鸳鸯贾母今天身体如何了，鸳鸯说“好多了。林姑娘且在外面侯一下，我去通报一下老太君。”黛玉觉得好生奇怪，因为自己平时都是直接不用通报即可走入贾母的里屋，黛玉和宝玉自小便跟着贾母睡，贾母对黛玉、宝玉格外宠爱，进入她的内室也从来不需通报的。黛玉正纳闷，却见鸳鸯出来了，说“林姑娘进来吧。”于是黛玉走进内室，见贾母仍然躺在床上，眼睛半闭着，脸色也是不甚好，黛玉急忙走到床边，拉住贾母的手，焦急地问“外祖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太医可来看过？”却见贾母立即把手从自己手里抽了回去，轻轻地说道“难为你来看我…“随即瞥了黛玉一眼，刹那之间，黛玉只觉得贾母的眼光异常陌生，这哪里是自己慈爱的外祖母的目光，那目光中分明有一丝藏不住的寒意，让黛玉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贾母看了看黛玉，便转过头去，侧身向着里面躺着。“你回去吧，我并无大碍，不过是吹了风，过两天便好了。你的身子才是最弱的，自己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即可，不必来看我了…”

黛玉听到贾母这么说，心里十分疑惑，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外祖母生气了？正想问什么，却见鸳鸯走过来，拉着黛玉的手给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不明，也不便再说，便先告退了。走到殿外，黛玉问鸳鸯这是怎么回事，鸳鸯虽然平时和黛玉要好，但若将黛玉和贾母比较起来，自然贾母才是自己的主子。鸳鸯心里透亮，知道兹事体大，一切事情务必要瞒着黛玉，便糊弄着对黛玉说“老太君昨天烧了一整天，想是今天有点烧糊涂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过两天就好了。”

黛玉刚刚走出垂花阁，忽然迎头碰上王夫人也往这边过来，黛玉急忙给王夫人行礼，王夫人用冷冷的眼光扫了一下黛玉，只略点了一下头，便急匆匆地进去了。

黛玉独自走在回潇湘馆的路上，想着贾母和王夫人刚才的样子，心里像压着一块巨石似的，难受得很。正低头走着，即将走过那片樱花树林，忽听院子拐角处假山石头后面有两个丫鬟在嘀嘀咕咕，只听得其中一个低声说：“听说，过两天宝二爷就和宝姑娘成婚了，你知道吗？”

另一个说“可不是嘛，我也刚听说。之前一直以为是林姑娘，没想到最后变成了宝姑娘！你说这是咋回事？”

另一个正想说什么，忽然一转头看到黛玉，唬得两个都惊慌失措，也不知道黛玉听到了没有，跳起来对着黛玉胡乱行了个礼，便匆匆忙忙地提着裙子跑了。

黛玉听到丫鬟的那句话，顿时感到五雷轰顶似的，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呆在原地，连两个丫鬟如何行礼、如何跑走都好像没有看到。黛玉只是呆呆地站着，这一段时间生的事情像放幻灯片似的历历在眼前划过，湘云所说的话…宝钗忽然不出门了…宝玉又忽然消失…贾母和王夫人对自己如此奇怪的态度…忽然间，黛玉觉得自己明白了。是的，一切都明白了…这个婚礼的主角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宝钗！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主观臆想出来的，他们原本就不打算让自己嫁给宝玉。但此时，却奇怪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悲伤…连眼泪也没有一滴。黛玉心知，这是客观事实，不管自己接受或是不接受，这都是铁一般的存在。一阵寒风吹过来，吹开了黛玉的披风，黛玉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俞咳俞烈，无法止住，直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黛玉定睛一看，见是紫鹃。原来是紫鹃见黛玉久久不回，便出门去接。远远地看到黛玉呆呆站着，便跑了过来，正好看到黛玉吐血，不禁吓得哭了，用袖子拂去眼泪扶住黛玉，只见黛玉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紫鹃，反倒用帕子替紫鹃擦了泪，轻轻地说“傻子…哭什么，我又不是立即要死了…”两人便手扶着手，向潇湘馆走回来。

黛玉回到潇湘馆之后，紫鹃服侍黛玉躺在床上。黛玉此时觉得自己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又细细思索了一次，便觉得事情异常的明白了。是的，事情原本就是这么简单，自己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女，在这个偌大的贾府里每天只是寄人篱下地生活而已。而宝玉是贾府里最受宠爱的贵公子，是皇妃的弟弟，自己怎么可能奢望能够和宝玉成婚！外祖母和舅母对自己是很好，可那只不过是为了尽到抚养一个外姓孤女的义务而已！而自己竟天真地以为她们会真把自己许配给宝玉…...可悲，可笑，可怜…想到这里，黛玉的脸上凄惨地笑了一下。

又想到父亲临终前的话：“为父不敢确保他们是否…是否真会把你许配宝玉。作为女孩，你切不可和你外祖母、舅母任性逞强，记住了…不管以后…她们把你许配给谁……你切不可…切不可…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振作精神。要相信…相信一切都会..都会..”一想到父亲临终的样子和父亲有先见之明的话语，黛玉只觉得如万箭穿心，眼中瞬间又跰出了泪珠。

紫鹃和雪雁其实在前两天已从丫鬟的聊天中得悉贾府即将把宝钗许配给宝玉，只是都不敢告诉黛玉而已。紫鹃此时见到黛玉的情形，便知她已知悉此事。禁不住也留下泪水，握着黛玉的手说“姑娘要是伤心，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的苦就没那么多了…”

雪雁也流泪了，说“是啊，姑娘就痛快地哭一回吧，哭完了，就好了…”

黛玉看着她俩，静静地把眼中的泪水抹去，说：“傻丫头，我为什么要哭？我要好好地活着。宝哥哥和宝姐姐结婚，是好事啊，我还要养好身体去给他们道喜去呢。”

紫鹃和雪雁面面相觑，互相望了一眼，不知道她是真心舒解了还是赌气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言。

黛玉忽然从床上挣扎着起身，走向一边的书架，‘刷刷’两下，就把之前写的那些诗稿全部拿了下来，连带着还有之前宝玉让晴雯送给自己的三张帕子，上面有自己亲笔题写的诗句，一起扔到地上，对紫鹃和雪雁说：“去，点火把它们都烧了。”

“什么？”紫鹃抬着疑惑的眼睛问：“可…这些都是姑娘多年的心血啊….”

黛玉苦笑一声，“什么多年的心血，不过是愚人自愚而已。”又见紫鹃和雪雁不动，便说“你们不烧，我自己来烧。”说着拾起那些诗稿便向屋子一角的碳炉走去，紫鹃知道她心意已决，又怕烟尘熏坏了黛玉，连忙抢先上去拿过诗稿和帕子，把碳炉拿到屋子外面的院子里去烧了。黛玉隔着窗子，看到碳炉子上的熊熊火光，直到火光逐渐熄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紫鹃烧完，洗净了双手，回到屋内，见黛玉已重回床上躺下。雪雁已经出去打理中午饭食去了。便对黛玉说“姑娘想通了真好，其实我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你盼什么？”

“盼姑娘再也不迷恋宝玉。姑娘一心都在宝玉身上，可那宝玉只是个三心二意之人。我早就觉得他配不上姑娘！”

黛玉两眼望着窗子，不做声。

”姑娘好好把身子调理好，将来老太君一定会给你许配个好人家。”

“不….等我病好之后，我就回苏州。”

“什么？回苏州？”紫鹃惊诧地看着黛玉。“可是，苏州林府已经没有姑娘住的地方了啊！”

“父亲的府邸虽然已经分给同族，但我是正宗的林氏后人，是父亲的嫡女。我若回去他们一定会收留我并让出宅院和土地给我。况且，还有王嬷嬷和刘管家，他们都是对我极好的人，我回去之后，只和他们一起生活就好了，我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

紫鹃听着黛玉的话，心里一酸，又不敢让黛玉看出，默默地帮黛玉把被子掖好。“姑娘稍微睡一下吧，昨晚上我听见你咳了大半夜。”说着轻轻退了出去。

黛玉轻轻闭上眼，强忍了眼中的泪水，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苏州老家的模样。那小桥、流水、高高的门楼，还有门楼前的石狮子，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这景色，多少次在梦中出现，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