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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运筹帷幄（第1页）

洛都，国师府内，姜曳一袭蓝青直裾，跽坐在桌案前，一手拿着书简，一手握着青铜爵，不时饮上一口。他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盯着满目隶书小字，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有色的雕塑。

这几日冀州的战事在姜曳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朝上那几个老臣也坐不住了，相继劝诫李宏派兵出征，李宏见五角道势头如此迅猛，也开始害怕自己屁股底下那尊龙椅易了主，慌忙于三月戊申日以皇后的二哥徐筱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于都亭镇守洛都。又在函谷关、伊阙、轘辕等各洛都关口，设置都尉驻防，将洛都围成个铜墙铁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了。同时他又按照姜曳所言，下诏各地严防，命各州郡训练士兵、整点武器以应对来势汹汹的五角军，可实际上有几分成效，就不得而知了。

时任北地太守的皇甫义真上谏要求解除党禁，李宏身边的大太监吕彊也对李宏上言称“党锢久积，若与黄巾合谋，悔之无救。”李宏无奈，只得在壬子日大赦党人，发还各徙徒。

他同时下旨，命令各公卿捐出马、弩等军需，可惜公卿们一个个的都不是傻子，想从他们身上割出肉来难如登天，更别提是有去无回的军需了，一个接一个的哭穷，恨不得再从朝廷身上挂下一层皮来。

李宏推举众将领的子孙及民间有深明战略的人到公车署受试，可那些将

领为了让自己的子孙谋个好前程，管他善不善武，懂不懂兵法，统统临时磨枪，你推荐我儿子，我举荐你孙子，一个都不拉。

李宏还拜皇甫义真为左中郎将，出兵征讨蛾贼，几发组合招式下来，倒还真有些要出兵讨伐的样子。

一切都在按照姜曳的计划发展，甚至比预期的还要顺利。

屋内点着壁炉，暖洋洋的，姜曳手持书简，翻阅时偶尔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如今再阅儒家典籍，姜曳莫名觉着好笑，前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不还是落得个亡国的下场，后庆也将步其后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想做的，谁也拦不了。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推开，姜曳抬眸，来人正是孙达盛，青桓也紧随其后。

两人站定后拱手作揖，孙达盛率先开口，“大人，德阳殿的探子来信了，皇甫义真已经确定率军出征，这个皇甫义真为人谨慎，上表陈辞、劝谏百次，每次都亲手书写，而且毁掉草稿，一点也不宣露于外，今日皇甫义真去西园面见，咱们的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探听到这消息。”

皇甫义真皇甫嵩的父亲皇甫节曾任雁门郡太守，久为边将。皇甫义真少年时便尤好诗书，熟习弓马，可谓文武全才，曾经接连被察举为孝廉、茂才，为郎中，迁任县令，后因丁忧守孝三年。丁忧期满，李宏以公车征辟他为侍郎，迁任北地太守，此次征讨五角道

，他便是主帅。

姜曳颔首，放下手上的书简，“派几个人，务必混入皇甫的队伍里，另，传话给周筠，让他自己请缨，跟着皇甫义真，一有情况，立即来报。”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拿捏住了，若是周筠有了异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个将领也不是什么大事。”孙达盛行了一礼，领命离开，独留下青桓一个人。

姜曳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书简，继续读着，一副温润君子的派头，仿佛刚才用最平淡的口气说着最狠厉的话的另有其人。青桓挠挠头，犹豫着开口，“大人，崔媪传来话，说是永宁公主回宫了。”姜曳目不斜视，原是七日前，青桓就已经呈报过此事了。说李宏不知为何暴怒，赏了李永宁十丈的责罚，大概率是跟万年公主有关，姜曳倒是让他去送了药，被他骂骂咧咧丢在了沁心居门口，也不管到没到李永宁的手中，生怕自家主子被女娘迷了眼。最后青桓探听得知李永宁并无大碍，只是不知因何受罚，还被遣回宫了。

“你让崔媪留意着些，最近可能有人回来找我，若是要见我，就找个合适的时辰去见。另外，让你送的东西，最好是送到了，我不喜欢有人违令，自己去领罚。”姜曳语气淡淡，双眸如一汪深潭，叫人看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青桓的眼瞳一转，明明屋子里是暖和的，可他的背后即刻升起一层薄汗，

他的心瞬间一沉，短粗的眉毛拧成一团，看来送药的事还是被大人给知道了，没想到那永宁公主被打了十丈，自己还得陪着她挨十丈，国师府的刑罚可比宫里重多了，两个八尺壮汉举着能一拍子打死一只猪的木板来打他，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真是造孽啊。姜曳见他一直站在那里发呆，疑惑地看过去。感知到姜曳的视线，青桓立即悻悻地笑了笑，行了一礼，赶紧离开。姜曳懒得管青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眼下他还有更关紧的事要处理。

光和六年三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月，春日大雪，压塌了洛都周边的民居，还冻死了好些人，据说出了洛都城门，每隔五步便可见人鬻儿卖女，十步便可见身着单衣无钱下葬浑身青紫的冻死尸。明明在天子脚下，朝廷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也不派人帮着重建，也不赈灾，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若是雪大的离了谱，也会造成黎元怨怼。

尤其是在这个档口，五角道趁机散布谣言蛊惑民心，称春日暴雪，这是天罚，是老天爷在惩罚李宏无道，昭示后庆命数尽，五角当兴。李宏知道了大发雷霆，让姜曳把那些造谣的统统抓起来，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处以极刑。

姜曳看着手上满目的圣人言论，字字句句都在劝诫君王要以民为本，可李宏明知皇城根已经变成了死人窝，却只让他去抓住那些造谣

的百姓，半句都没提过那些枉死的性命。他合上书简，不想再继续看下去，李宏既要做夏桀，自然可以有人做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