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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听他们喊啥山呀海呀的?”
“哎哟哟,依西是日本话石头的意思,石山海是我的大名。”
“啥?你大名叫石山海?!我咋不知道。”
“我,我,警察在咱栈上登记户口时候我都说了,是,是你没上心,哎哟哟——”
大坎儿就才把手放下接着问:“你小子刚才和那俩小日本子叽哩哇啦地一通都说了些啥?”
石头边揉耳朵边说:“刚才小日本子说,让咱栈上下半晌出俩壮工去河滩地拉车沙子给日本兵营送去,给咱一块儿大洋,我说中,他们就走了。”
“说啥?”大坎儿瞪大眼睛怀疑地问:“咋儿给这么多,你小子没听错吧。”
“没错,鬼子有钱,在俺老家那儿都知道,小日本子坏,但不会谎人。”
大坎儿继续疑问道:“你小子怎么跟日本人勾搭上的?”
“有回俩小日本子在街上买菜,怎么比划他们都听不懂,我就上前帮着说了几句,就认识了,我说兵营里要是有啥活就到咱货栈来找我。刚才一个小日本子是兵营里的炊事兵,叫石原。”
“呵呵”大坎儿一下子乐了起来,“中啊,你小子会两句鬼话就能挣钱?这活值得干。可你也给老子听好喽,你小子要是敢背着俺帮着小日本子们干坏事儿,老子就先剁吧了你。”
下半晌,石头早早收拾好骡车再带上俩壮工赶到城西河滩地沙场,装满一车沙子送到日本兵营,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就攥着一块儿亮光光的大洋回来了,而且,又带回一桩大买卖。找石头那个叫石原的小日本子是日本兵营里的炊事兵,上次在街边买菜时现石头会说几句日本话,而且脑子灵活又肯出力,就借石头给兵营拉沙子时把他推荐给了值班带队的少佐。少佐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当地工人打理兵营杂物,立马将兵营里运垃圾、掏茅房、修房顶还有挖排水沟等一大堆粗活都交给了石头,答应出一个工一天给两个大子儿,出一次车给一块大洋。石头回来向大坎儿一说,把大坎儿乐得差点背过气去,直拍大腿喊:“中,中,你小子中。”
自打揽上了日本兵营的活计,石头就俨然成为通达货栈的二掌柜的。大坎儿不会日本话,也懒得搭理那些小日本子,都是由石头套上车、带着几个壮工去兵营出工。兵营里上百号的小鬼子,在这蛤蟆撒尿大小的地儿里除了紧张单调的训练,一个个闲得无聊憋得狂,石头和壮工们盘着辫子、粗衣宽裆的龌龊形象成了士兵们羞辱讪笑的对象,石头不急不恼,一边干着活一边用带着山东味的日本话跟小日本子们开个玩笑或骂个娘。日本兵里也有爱学中国话的,主动和石头学上几句“给您请安”、“您走好”之类的客气话,特别是那个叫石原的炊事兵,比石头才大两岁,石原也是个穷孩子,家在日本的青森县,祖祖辈辈靠给财主扛活种地为生,兄弟姐妹活着的有五个,大弟弟和石头一般大,小名也叫石头,相近的身世让俩人自然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兄弟情愫。思亲心切的石原也会常把石头当成自己的亲弟弟,除了把兵营里的活派给石头,还常拿些平日里攒出来的糖块、饼干啥的偷偷地塞给石头。一来二去,石头和兵营里的小日本子们混得烂熟,日本话说得也越利落,上百人偌大的兵营,吃喝拉撒、缝补浆洗等犄角旮旯的大小脏活粗活累活,只要是不涉及军事机密的,全都由石头包了。
通达货栈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原来货栈一天也揽不上一两起儿运输的活计,如今搭勾上了日本兵营,每天都要往日本兵营跑上个两三趟。日本兵虽然侵略中国杀人放火无恶不做,但驻屯在兵营倒还算老实,士兵一般不出兵营地界,和中国人做生意也是公平交易从不赊账欠账,可是日本人做生意的细致劲儿让石头着实抓狂。购买或运输的货物,不论多少哪怕是一针一线,每次必须由少佐亲自验货后才付款,不合标准坚决拒收退货;浆洗衣服被褥、清理垃圾和掏粪也是由专人认真检查,清理的必须符合兵营的标准,不能有一丝遗漏,否则就返工重做。而且兵营里所有的活只派给石头一个人,送货、干活的人工进出兵营必须得由石头带领。一时间,石头成了滦州城的名人,城里粮铺、杂货铺、布店还有城西粪场的老板们都找着和通达货栈做起买卖。石头和通达货栈从不去主动给小日本子献殷勤,而且总是和合伙人们想法子多赚日本人的钱,自然也就没人把石头看成“二鬼子”,有时候孩子们还追着石头学上一两句“哟西”、“三油那拉”之类的日本话。
通达货栈生意红火了,进货出货欠款赊账的单子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有时一天就有十来张。经营日本兵营前通达货栈的生意非常简单,只要有人招呼就出工,都是些进进出出的小生意,一天从早到晚忙忙噪噪的,进出款项全凭翠儿和翠儿娘的记性,近来账目成堆,翠儿娘和翠儿家里家外地根本忙不过来,有时日本兵营还要写个保单、出个票据什么的,吴老板就更抓了瞎。大坎儿朋友不少,论力气,一招呼就能来十几号,可要是论提笔写字,这帮子狐朋狗友就全稀松了,能照葫芦画瓢地写出自己名字的没有两个。看着人家大店铺都有个账房先生,大坎儿琢磨着自己货栈也应该请一个。明面上吴大坎儿是货栈老板和一家之主,家里家外一口吐沫一根钉,可实际上一到大事大坎儿心里就没底,全凭翠儿娘把关做主,宝贝闺女翠儿也能做一半的主。这天早饭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坎儿把请账房先生的事和翠儿娘还有闺女一商量,娘俩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个人——虞先生,就是城南的虞家老二虞士臻。
要说吴家和虞家一个站前一个城南相距四五里地原本搭不上界,不过是大坎儿爱喝酒,喝酒就得有下酒菜,而城南小有名气的虞家焖子恰是难得的下酒好菜。自打吃过第一口虞家焖子后,大坎儿就收不住了口,只要虞大粉房一蒸焖子,头一锅肯定是留给吴老板的,平常是翠儿或者石头来取,一来二去,自然也就知道看似平常的虞家竟还有一个会舞文弄墨的虞先生,以及近些日子虞家生的故事,好奇的翠儿还偷偷趴在学堂窗外听过虞先生的课。
大坎儿有心请虞士臻来做账房先生,又怕人家一个有学问会算计的教书先生不会屈就到自己的小货栈来。翠儿娘倒觉得做账房先生和当教书先生是一个档次,不丢人;再者说虞家遭遇大难应该正缺钱,咱把薪水给高些,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另外虞家是靠手艺吃饭的本分人,让虞先生管账放心。翠儿更乐意让虞先生当账房先生,自从知道虞先生开办私塾后,从没进过学堂对学堂充满无限想像的翠儿禁不住偷偷跑到私塾听过两次课,虞先生给小学生们讲的那些从没听到过的知识还有外面世界的新鲜事儿一下子就勾住了她的魂儿,听得是目瞪口呆、如痴如醉。把虞先生请来当账房先生,不蒂于是把神仙请进家,翠儿兴奋地要跳起来,她顾不得吃饭就向爹主动请缨,去虞家当说客。没等爹点头,急性子的翠儿就撩起门帘冲草料棚喊:“石头,套车!”
大坎儿眯起眼睛说:“没几步路,套啥车。”
翠儿冲爹把丹凤眼一瞪,“就不能给人家带点儿吃的用的呀!”
大坎儿相信聪慧伶俐的女儿有口吐莲花的本事,就加码儿说:“能把人家请家来更好,咱好酒好菜伺候。”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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