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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又是出山一事。白起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也有一事,要向宗主坦白。”
顿了顿,他说:“我对凌肖确实有情,不能也不该再度出山。”
“有情?”宗主微微一笑,道:“你们不过相识数月,便是有情,又能有什么情比得过宗门对你的教诲,比得过同门与你的情谊?师父将临清宗交于我时你也在现场,什么情比得过他老人家的恳切寄托?白起,莫要犯浑。”
白起听着,喃喃自语道:“如何比得过呢。”又抬起头,道:“他是我的弟弟。”
宗主闻言不由得皱眉,“怎么可能?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我想象过许多次他长大后的模样,当哥哥的,又怎么会认不出弟弟。”
他说:“我的弟弟白夜,在我八岁那年,被父亲带下山,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我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也知晓他定然做了许多错事坏事恶事,但我却无法对他动手。被他弄瞎眼睛后,我想了很久,想到也许他有意要我归隐,便不愿阻碍他的计划,这是我的私心。”
轻轻叹了口气,白起惨淡一笑,道:“十七岁时我悟出第一剑,要护得天下人团圆,如今,违背誓言,剑心动摇,已使不出这一剑了。我只想护他周全。”
宗主注视他良久,缓缓地说:“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出山。”
话说出口,他似乎更加笃定,语气愈发强烈,道:“凌肖已酿成大错!他杀了柳觉,屠了整个梅山,尸山血海,怨声载道,业力滔天,此等罪过,如何能够一力承担?他杀了千千万万人,要杀他的人同样千千万万,你以为他能有个善终么?若你不出山,博得一个位置,他便是连最后一条生路也没了!你想要护他周全,更应该为他赎罪,凌肖杀一人,你便救一人,这样才可偿还生死罪孽,难道你想看有朝一日他堕入地狱,日受三百矛之苦不成?”
这声音振聋发聩,白起本就动荡的心神更加不定。他脸色惨白,如同大病一场,言语再说不出口,尸山血海,怨声载道,业力滔天,每个字眼都在敲打着他,又有无数道低语求解:凌肖杀一人,你便救一人。
为人兄长,他也应当承担这份罪孽。
白起魂不守舍地离开,宗主在案前静坐片刻,自言自语道:“倒是一点也不像他父亲。”说着,他又露出一点冷笑,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函,这才眉眼舒展。但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临清宗宗主梁季中亲启。
【tbc】
绝情崖掩在洛阳的山间,地势险峻,曲折隐秘,而长生门总舵便位于绝情崖上。这是白起带人捣毁长生门一处分舵时得到的情报。
数月以来,他与同门奔波劳碌不曾停歇,正派联合,清剿了长生门许多分舵。说是分舵也许不妥,大多是投名依附了长生门的作恶者盘踞一方,有逃犯也有山匪水匪,还有零散的魔教势力,更加恶名昭着的那些倒是安分了不少,有意避开正派的搜寻。想要从外围力量打探到总舵的消息并不容易,哪怕抓到了核心人员,对方往往宁死不屈,如此,两边僵持了一些时日,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临清宗牵头,少林和药王谷率先响应,名门正派聚集到洛阳,欲要围攻长生门,势必一举消灭这异军突起的妖魔邪道。
白起依照路线到山下时,帐篷已经扎了起来,不同门派的人各自三三两两做着准备,见这位名声在外的大师兄来了,纷纷出声同他招呼,又感慨庆幸他再度出山扭转江湖局势。自然,也有人并不买账,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我却听闻白大侠被那混世魔头下了情蛊,若是到时候临时倒戈,岂不突生变故?”
停下脚步,白起看过去,说话的是天机楼的人。他还没有开口,便有药王谷的人抢着辩白,道:“你这又是何时的消息?未免太过时了。大师兄体内的蛊早被许师兄化解,便是连眼睛都治好了,你这么说,可是在怀疑我们药王谷的医术?”
那边又你来我往地争论了几句,最后悻悻闭嘴。白起面色如常,反而对着天机楼的人友好地点点头,道:“感激诸位前来支援,此等恩情临清宗铭记于心。至于我的事,多说无益,便见如何作为罢——凌肖多杀一人,我便要多救一人。”顿了顿,又高声道:“长生门少主凌肖与我有旧怨,杀我同门,毒瞎我的眼,又对我下蛊,后日上山,我白起在此只有一事相求:将凌肖交与我处置。若不亲手了结恩怨,难解我心头之痛!”
众人为他语气中的肃杀之意生出惧意,剑气震荡,一时间无人说话。接着,人群中响起清亮的笑声,一个女子拍手走了出来,道:“好!亲手了结恩怨,大师兄当真嫉恶如仇!”
这声音打断了紧张的氛围,众人附和着,纷纷答应白起定然叫他亲手报仇雪恨,寒暄了几句,又各自忙活起扎营的准备。
白起凝神看向来人,见她头顶的草笠垂下轻纱挡住面容,隐约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是谁。那女子靠近了些,对白起笑道:“临安一别,大师兄如今更强了,只是剑气便能震人心魄,当真是天下第一。”又说:“我却更追不上大师兄了。”语气有些幽怨。
一年前,武林大会在临安举办。白起立刻想起来者的身份,顿时进退两难,只好故作听不出女子的深意,道:“原来林姑娘也来了,如此义举,白某感激不尽。”
“大师兄号召江湖,我这一介散人,无亲无故无权无势,江湖的小小虾米,只是响应罢了,哪里称得上义举?”林姓女子依然笑着,不依不饶地提及往事:“当时在临安我对大师兄一见倾心,大师兄却说自己并无男欢女爱之意。我虽心中郁结,却也知此事不能强求,不曾想,后来便听到了大师兄与人订亲的传闻。此番前来,既是支援临清宗,也是想同大师兄问个明白,你如今已经退婚,是无意情爱,还是心有所属?”
见她又近一步,白起下意识抬起脚跟想要后退,然而隔着轻纱看向那双抬起的眼,似乎泛着琥珀的色彩,他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下意识坦诚,道:“我已心有所属。”
“那人是谁?”
“……不可说。”
女子凝视他片刻,又笑了起来,“我知道是谁。”她伸手按上白起的胳膊,低声道:“有人托我送句话给大师兄。那人说,你已答应他不会出山,却又出尔反尔,他恨极了你,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你了。除非……”
久违的阵痛涌来,白起呼吸一滞,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臂,心中半是因为体内的蛊又莫名发作而困惑,半是为了她说出的话而急切,追问道:“你竟……除非什么?他现在还好么?”
“你违背誓言在先,他自然是不好的。”
那人似乎冷笑了一声,白起仔细打量,却只能看到如玉般的小半个下巴。她又说:“除非,用你的清风剑去换他原谅。”她轻轻笑了起来,转动手臂挣开白起,问道:“大师兄,你可愿意?”
睫毛如蝶翅般颤动了一下,恢复了视力的双眼澄澈明亮,白起卸力,退后了半步,没有说话。女子继续说道:“明晚到东南方向的山涧去,那里有一片云杉。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白起唇瓣微启,又抿了抿嘴,道:“大战在即,怎么还乱跑到山下来,没人贴身保护他吗?”
对方似乎被这句话问住了,抬头看了白起良久,道:“大师兄,你真是奇怪。明明是正道大师兄,却不问我通风报信的目的,也不就地处决我这个间谍;可要是说他在你心中更加重要,这也不对,你频频失信于他,又总是与他作对。这到底是多情还是虚伪?又或者,你本就多情又虚伪。真是可惜,可惜我仰慕错了人!”
她扶了扶头顶的草笠,转身离去了。白起静默片刻,朝着另一边的帐篷走去,他抚着自己的胳膊,心中思绪万千,又想:这次蛊虫到底因何发作?
决战前夜,众人为了明日的围攻而养精蓄锐,营地里寂静异常,气氛紧张。白起从梁季中的帐中走出,心中默默想起地图上的安排,他带领的上山路线,恰在这时被意料之外的人喊住:“白大侠。”回头望去,竟是觉心大师。觉心对他行了一礼,白起急忙回以抱拳,又听到觉心恳切的声音:“江湖安危,在此一战,而此战胜负,都系于白大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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