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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把膝盖一拍脚一跺,眼角逼出几滴眼泪,“大哥儿摔着了!这孩子好好的,偏要作死去爬那棵树!这不就摔下来了!腿摔得走不动,这会刚给小和尚抱到禅房里去了。”
“要不要紧呀?”
“他直嚷疼,谁知道要不要紧,我瞧那膝盖简直肿得吓人!”
闻言,老太太立时弹身而起,“哎唷!快、快回禅房瞧瞧去!”
三人刚骙瞿至禅房外头,便听见里头杀猪似的叫唤。进门一瞧,白凤那大儿子正抱着膝盖在铺上打滚。
月贞是自来不喜欢这两个侄子,架不住老太太疼孙子疼得要紧,一听孩子哭,一张沟沟壑壑的脸也不禁泪下,上前去将小大哥的手腕掰开,“可别乱碰,当心骨头碰折了!”
白凤上前帮忙,几个人哭作一堆。床前照料的和尚只得向月贞迎来说:“业已搽了些跌打的药膏止疼,又叫人下山请大夫去了,大奶奶请放心。”
没甚大碍,
月贞心内也松了口气,偏眼朝床上瞅一眼,旋即心内竟暗暗生出两分庆幸。
瞧这阵仗,要走是走不成了,她娘心疼儿子没晚饭吃,更心疼孙子的伤势。横竖是成全了她。
她上前跟着撩开侄儿的裤腿看一眼,蛾眉紧蹙,“呀,肿得这样,可动弹不得了。娘,嫂子,让他床上躺着,寺里的小师父下山请大夫去了,等瞧好了咱们再走。”
不时大夫来瞧,上了些药膏,嘱咐暂且不要挪动。闻言阖家皆苦着脸,月贞也只得假作愁闷,又请和尚另开间禅房,带着元崇往那屋里去歇。
比及日薄崦嵫,南屏钟起,了疾湖上回来。寺内香客已散,山门处飘着几缕零落白烟,粗墁青砖地上除了薄薄的苔藓,还有零星端香与撕碎的红布条。
日落鸦啼里,隐隐听见些孩童的欢声笑语。了疾向山腰上望一眼,朝居舍内去,问过身畔弟子:“今日并没香客做佛事,怎么禅房里还有客?”
那弟子回:“是贞大奶奶一家。贞大奶奶的大侄子下晌摔伤了腿,弟子们下山请了大夫瞧过,上了药,暂且挪动不得,只好在咱们寺里借宿一夜。”
遥遥天外,大慈悲寺的晚钟敲着,仿佛振动西湖,水面上金色的余晖也跟着曳动。了疾到湖上讲经原本是为避开月贞,不过有些人大约是前世的冤家,避也避不开。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心里并没有感到厌烦,的确是有些发
愁,但愁中糅杂着几丝喜悦。
他噙着一点不能察觉的笑意步入屋内,推开了向湖的几扇槛窗,又问弟子:“可曾吩咐饭堂给他们预备晚饭?”
“这会大概都烧好了,弟子这就去取了送过去。”
弟子说话就要出去,了疾轻飘飘地叹息一声,将他叫住,“我去吧,既是我家的亲戚,我应当去瞧瞧。”
最尾多此一举的解释,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歇过半晌,大概是药膏子起了效用,章家小大哥不大疼了,早止了眼泪,睡在那铺上横竖躺不住,油锅里的鱼似的翻来翻去。
老太太并白凤皆围在床前嘘寒问暖,拍着他另一条好腿喁喁叮咛,“不是方才疼得动不得的时候了?这会扭来扭去的不肯安生,大夫怎么说来着?”
小大哥噘着嘴哼唧,“躺得没意思。”
旋即白凤照着他胳膊拧一把,“爬树有意思,你再爬去!看骨头不跌碎了你的!”
“不是我愿意爬,都怨元崇!要不是他怄我,我才懒得去爬那树!”
经他一说才晓得,是元崇腕子上戴的一只银镯子叫章家两个小哥看上了,非要争他的。元崇与他们打赌,谁先爬到树上去就给谁,这才给老大摔了下来。
元崇正在罩屏外同小二哥玩耍,听见他控告,把小小个身子缩在罩屏角蹲着,迎面看了看椅上的月贞,两个小手紧扣紧罩屏的镂空雕花孔内。
他素日都是奶母带着,与月贞不大亲近,
只恐月贞骂他。
当着老太太白凤的面,月贞不训他两句也不好,只得不痛不痒地朝他指过去,“崇儿,就该打你一顿才好!”
正说话,倏见了疾提着食盒进来,元崇如遇救星,一下藏到他身后去,歪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二叔,我母亲要打我。”
总算盼得了疾回来,月贞那双眼也锃地亮起来,由椅上拔座,迎面望着了疾笑。笑含几分俏生生的得逞的意思,“鹤年,真是不好意思,原本下晌就要回去的,谁知小孩子摔折了腿,大夫暂且不叫走动,只好接着叨扰你了。”
“大嫂客气,我听见弟子们说了。”了疾将食盒搁在桌上,睐她一眼,不以为意的态度。
月贞歪着眼瞅他,打鼻管子里轻轻哼一声出来。这一声饱含太多情绪,几分为他待她不够热络的委屈;几分为他拿她没法子的骄纵;还有几分,是为她自己争取到与他相处的一段短暂光阴的高兴。
也不知他听没听见,听见了,又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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