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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了疾要赶回山上与玉芳等人预备中秋接迎巡抚的事,不能在家多做滞留,因为人都在忙,不及多辞,除月贞外,只去辞了霖桥。
是打灵前过去的,月贞正好在灵前,便送了他到园子里,遵琴太太吩咐,在路上嘱咐了他几句,“霖二爷病着还不肯安分,连着吃了好几天的酒。我们太太骂他他也不听,你一会见着他倒要劝劝他,酒什么时候不能吃,等病好了,随他一日三五坛子吃去。”
两个在稀薄的晨光里缓步,时辰尚早,吊唁的宾客还未登门,园子里来往的下人也还少。他们默契地刻意避着人走,往密密的小径里钻。
又为了疾马上要走,月贞脸上暗暗写了几笔哀怨,淡淡的,尽量不表现出来。可那“尽量”却是不尽心的,心里还是想要他说几句好听的来哄。因此翠黛微颦,低着脸,腮帮子轻轻吹着,有些想给人发现又不肯说出来的扭捏情态。
了疾睐着眼看看,胸中透亮,便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你也别累着,还是打发人去请你嫂子来帮帮忙。”
月贞把他的手轻轻甩开,噘了噘嘴道:“上回我嫂子来帮忙就帮出那么些闲话,我还敢请她?她那个人那里有好都要捞一捞,趁着家里乱,她还不放肆捞去?”
“她既然来帮衬,就没有白帮衬的道理,叫她占点便宜去,只当是谢
她了,何必计较?我老早就说,不论你如何谨慎小心,言语闲话也不会少,家里人多就是这样子,你不必往心里去。”
月贞斜他一眼,“听你的话,我早晚也要成个无欲无求的姑子了。”
了疾掩在林木间,又牵起她的手立在她面前,趁机表白一番,“我既要还俗,你就更犯不着出家,否则岂不是错过了?”他抬起那只手亲了亲,两眼含情,“只管在家安心等着我。”
月贞心里起了蜜,生出一副笑脸贴在他怀里去,在树荫里赖一会,便辞回灵前去了。了疾则自往霖桥房里去。
霖桥因芸娘之事大伤了神气,卧病在床,便未在外酬客,霜太太请了几位亲戚家的男人并几位老掌柜在外帮着应酬。
他闲在房中,非但不好生保养,倒是逮着空子每日大饮大醉。了疾进屋便嗅见酒气扑鼻,往罩屏内一望,霖桥歪在榻上吃早饭,饭菜是一点未动,却空了两只玉壶在一边。
了疾走过去,将他手里玉壶夺下来,拂衣坐到榻上,“二哥怎么大早起的就吃酒?我听说你还病着,放着药和饭不好生吃,胡作什么?”
这屋里的人都到前头帮忙,只得个丫头守着伺候。霖桥把唇边的酒渍胡乱一揩,挥着袖吩咐那丫头,“去,添副碗筷来!”
说着斜靠到枕上,饧着眼睇着了疾笑,“听说鹤兄弟要还俗归家?既不做和尚了,就陪我吃一杯。我还从未跟你喝
过酒呢。”
了疾看着他直皱眉,“难道二嫂没了,二哥也不过了么?”
此刻正值灵前起了锣鼓哀乐,霖桥笑着向窗外望去,没作答。入了秋,晨光再红也有几分凉薄,蒙在那张长了一圈胡茬子的脸上,把人描画得愈发憔悴,再配着那落拓的笑意,衬出一副摧颓寥落的景象。
看得了疾心有不忍,也有一番惆怅。他想问些小小姐的事,又怕更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也不好提,只得另劝,“姨妈为你不保重身体,很是焦心,灵前应酬那些宾客还应酬不赢,还要抽空来管你。二哥一向不是个要人操心的人,怎么这会却不体谅起人来?”
霖桥摇摇手,示意懒得听这些话,转而说起小小姐的事,“我家那小丫头还没有个名字,因太太不喜欢,懒得为这事费心,我也不想去求她。我自己又病着,不得空在外头去打算,就请你替她取个名字吧。”
了疾原以为这会是个禁忌,没想到他如此坦然,不禁又对他刮目相看,“这丫头,二哥打算养着?”
霖桥笑歪歪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她爹,我不养她叫谁去养?只是看她那相貌,日后大概是不好议亲,我少不得还要养她一辈子呢。你只管替她起个好名字。”
两人商议一番,小小姐便定下以“李澜”为名。说了半日话,只这取名字的事情霖桥听到心里去了,别的话全都抛在脑后,待了疾一走
,把酒壶晃了晃,又吩咐丫头拿酒来,靠在榻上由早喝到午。煎上来的药却是冷置一旁,不去问津。
只得月贞将了疾的劝告记在心上,次日回禀了太太,果然吩咐人往章家去接了她嫂子来帮忙。白凤思及如今连永善也吃着人家的饭,没甚可说的,还算尽心,连送殡回乡也跟着去了一趟。
这一阵乱忙,回来便至中秋。家中刚死了位奶奶,节下不得大操大办,致使许多下人都闲静下来。这一静,少不得将近来发生的这些事又当闲话叨登出来派遣时日。
话头多半还是绕着芸二奶奶与小小姐打转,大家愈发断定小小姐不是霖二爷所生。霖二爷芸二奶奶两个虽算不上倾国之貌,也绝不能生出这样相貌丑陋的孩子。还是认定是芸二奶奶同外头的野男人生的。
外头看角门那婆子一皱鼻子道:“我早说是外头的野汉子翻墙进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汉子罢了。我看,必定是个年轻的,否则哪有翻墙的腿脚?”
引得众人笑话,“你说的尽是废话,芸二奶奶那么个年轻的媳妇,难道白放着年轻的男人不偷,偏喜欢那又老又丑的?再则我早就说过,那时候芸二奶奶根本不在家,人家翻墙进来与谁私会?我看呐,还是贼,您老啊,就是怕担待丢东西的责!”
那婆子不服,“你听见大房二房哪个屋里说丢东西了?少刮赖我!”
里头正有个婆子是
月贞房里小兰她娘,听见这话,小兰她娘把三个人拉到亭子间里,嘁嘁对众人道:“丢东西的确是没听见说,不过倒有件稀奇事。听我们小兰说,贞大奶奶房里多出件东西来。”
另三人面面相觑,因问:“多东西?什么东西?”
小兰她娘神秘兮兮地笑一笑,“一个香袋子。我们小兰早前收拾贞大奶奶的床铺时,在床脚底下翻腾出来的。”
“一个香袋子有什么稀奇?”
“香袋子没什么稀奇,可那香袋子是靛青的颜色,上头的绣纹既不是花也不是草,单一圈云雷纹。你常见哪位奶奶姑娘戴这样的绣纹啦?都是男人家才戴。我们丫头捡着了,也不敢轻易去问贞大奶奶,也不敢交给别人,只好拿来问我。我也没敢告诉别人,只私下里藏了起来。”
“那是早年渠大爷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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