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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斌心里大喜,本来已经快烟消云散的龌龊想法立刻死灰复燃,叹了口气说道:“文君当垆,不见相如。”这要是赵齐安在场立刻就知道什么意思,可程玉美则美矣,陈斌生搬硬套的这些古文典故却不甚了解,睁大一双美目疑惑地看着他。
陈斌小声解释说:“汉朝的时候有个大美女卓文君,她因为一《凤求凰》下嫁给大才子司马相如,可是司马相如家里穷,他们就在成都开了个酒坊,卓文君在柜台卖酒,叫做文君当垆,司马相如就充当酒保,这是流传千古的才子佳人轶事。可惜今晚我只看到卓文君,没能见到司马相如。”
程玉没想到这位博士看着一副书呆呆的样子,话题竟然来得这么陡,开口就隐隐有调戏之意,禁不住俏脸一红,可陈斌毕竟把她比作卓文君,“文君当垆”她虽然没听过,但卓文君跟司马相如她还是知道的,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欢喜,感觉似乎回到了青涩少女时代。
她当年下嫁给农村分配来重庆的贺国胜,全是因为崇拜知识分子的缘故,其实两人没什么感情基础。很多人包括她在内,往往不知道“知识分子”并不等同于“文化人”,高文凭并不一定意味着浪漫高雅多情,赵齐安跟赵清这样的情种毕竟是少数。
贺国胜其貌不扬,又是个典型的6o年代农村理科生,年轻时本就无甚情调,待到年长之后事业被提拔起来,见识到了花花世界,就开始成天忙于应酬,倒把一个家当成了旅馆,任由美貌娇妻空对帘帷。程玉这个大美人嫁给他这十几年来,情感上其实非常空虚,只能将全副心思放在女儿身上。
从小到大垂涎程玉美色的男人不知凡几,可大多是都是些低端人口暴户,言谈低俗面目可憎,手段下作目的肮脏,总想着拿钱来砸,以图一亲芳泽,每每令她厌恶不已。而眼前这个博士虽然看着痴傻呆呆的,但言谈眼神无不显示出自心底的真诚,显然是迷上自己啦。今天如果是换一个暴户来调戏她,她早就翻脸骂人了,可是面对这个傻博士她却不忍心加以斥责,只能肃着俏脸微蹙眉头说道:“没大没小,哪有这样跟阿姨说话的!”
陈斌的傻劲可就又上来了,一本正经地说:“不是阿姨,是姐姐。”程玉看他那表情,心知这哥们说的乃是真心话,一时也想不好如何驳斥于他,否则一个把握不住尺度,反就会变成打情骂俏了,只能借着洗菜背过身去不理他,却听见这傻子兀自在身后絮絮叨叨:“后来司马相如写了一《子虚赋》,得到皇帝赏识,做了官儿,他就忘了妻子当年的恩情,想要另寻新欢啦。”他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却不往下说了。
程玉只晓得司马相如是才子,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些黑历史,她母女俩好奇心一样的重,内心挣扎片刻,只好开口问道:“后来呢?”
陈斌心里大为得意,又接着道:“卓文君心里自然是很酸苦的,就写了一诗去骂司马相如,里面有一句你大概是听过的……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程玉心里似有所感,低声道:“这人可真坏。”她心里默念了一遍“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蓦然觉这厮似乎是在给自己表白,一颗心忍不住跳得厉害,隐隐有点后悔今天干嘛要叫他来家里吃饭。
陈斌却不知道程玉心里已经差点想踢他出门了,接着把这故事说完:“她诗里还说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司马相如看到以后羞愧难当,就断了另娶的心思,跟着卓文君白头偕老……他死了一年后,卓文君也就跟着去啦。”说罢重重地叹了口气,程玉忍不住轻声问道:“那几句诗是什么意思?”
陈斌低声解释道:“卓文君是说,爱情就应该像山上的雪一样纯洁,跟天上的月亮一样皎洁,真正的男人就应该重情重义,而不是总痴迷于……事业和金钱。”程玉被这话触动心弦,半晌不说话,只是埋头洗菜。
陈斌却幽幽地道:“我读了一辈子书,从来没谈过女朋友,就是因为找不着我的卓文君。”程玉吃了一惊,转过头来问道:“你这么大了,没谈过女朋友?”陈斌嗯了一声道:“宁缺毋滥……我身边的女孩子不是研究生就是博士生,都跟我一样只知道读书搞研究。”
程玉心里暗笑,原来尊驾也知道自己是书呆子!嘴上却问道:“所以你现在都还是单身?”陈斌道:“是的。”程玉展颜笑道:“没事没事,阿姨帮你介绍一个漂亮的重庆女朋友。”陈斌正色纠正道:“是姐姐。”程玉把他没办法,只能苦笑一声不理他,脑子里面在盘算哪些认识的年轻女子适合他。
谁知陈斌并不领她的情,楞楞地说道:“我不用,我只相信缘分。”程玉呆了一呆,问道:“什么叫缘分?你难道打算坐在家里,等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陈斌解释道:“那也不是。我要的是命运安排的缘分,也许我走在街上,属于我的缘分就会迎面而来……需要靠别人介绍相亲的,那就不叫缘分。我……我……今天……”他本想说“我今天就等到我的缘分了”,所幸总算没呆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这句找死的话终究没敢说出来。
不过他这意思太明显了,走在街上缘分迎面而来,不就是说的今天早上吗?后面我我我的吱唔了半天,程玉哪还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智商被陈斌碾压,情商可是陈斌拍马难追的,奈何现在一不能翻脸骂人,二不能赶他走,只能装傻嗔道:“难怪单身那么久!你爸爸妈妈也不着急!”
陈斌面无表情地说道:“第一他们不急,第二他们急也没用。”程玉心里一惊,脑子里就想到了赵清,问道:“你跟你爸爸妈妈关系不好?”陈斌摇头道:“不是不好。”程玉正疑惑呢,心想莫非二老已经去世了?却又听见这厮一本正经地接着道:“是非常的不好,行同路人。”
他这大喘气弄得程玉差点摔一跤,只能努力控制住情绪,柔声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赵清也说跟他爸爸关系不好。”陈斌哼了一声:“我知道。其实我父母,还有清清的爸爸,还有我其他几个姨,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书读得越多,性格就越怪……还好我舅妈只是高中毕业,性格很好。”
程玉心里想:“那你岂不是书读得更多?难怪这么傻乎乎的。”耳边又听见陈斌接着道:“要不是你跟诗诗,清清现在估计还在叛逆呢……我当初也是这样,读大学的时候靠国家的饭票,还有奖学金过日子,从不要我父母一分钱,有时候钱不够了,我就去卖血……”
他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却把程玉吓了一大跳,美目圆睁颤声问道:“卖……卖血?”陈斌淡淡地道:“是的,我还记得有一年,清清来武汉过春节,我那时候读大二,清清还跑到我宿舍来,把他所有压岁钱都给我了,救了我的急……后来读了研究生,国家给补贴了,日子才轻松些。”程玉忍不住跺了跺脚,责备道:“怎么那么傻!”虽然知道他现在已经不用卖血度日了,但心里还是觉得后怕和心疼。
陈斌没接她这话头,反而一本正经地提醒道:“你手上这把菜,翻来覆去洗了很久了。”程玉一愣,才现自己顾着听他说话,一直无意识地反复在洗同一把菜,她又羞又急,低声道:“你不要在这里干扰我了好吗?”陈斌老神在在地说道:“对不起。”然后就不说话了。
程玉又拿了一把菜来洗了一阵,总感觉如芒在背,扭头一看,这厮居然还一直站在原地看她做事,她无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不要站在这里,去客厅坐会吧。”陈斌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了。程玉才松了口气,却又听见他转身回来问道:“姐姐,你是什么学历?”程玉本能地回答:“高中。”陈斌由衷说了句“真好,跟我舅妈一样。”这才真正转身去客厅了。
程玉崇拜了一辈子的高学历人才,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博士给自己的学历点了赞,心里的滋味酸酸甜甜的难以描述,她打起精神做好晚饭,笑着招呼大家吃饭,赵清跟陈斌跑到饭桌边一看,同时说了句:“好香!”诗诗大为自豪,微笑道:“我妈妈做的菜可好吃了!”陈斌叹了口气:“诗诗你福气可真好,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菜……我就只能靠学校的食堂度日。”
程玉现在听他说什么都感觉意有所指,赶紧扯开话题问道:“你喝酒不喝?”陈斌摇摇头道:“不喝。”程玉还没说话,赵清就着急忙慌地接话道:“你是大人了,喝点酒应该没关系吧?”
他盼着陈斌喝酒,是因为自己也想跟着喝一杯,哪晓得陈斌正色对他说道:“那玩意伤害脑细胞,我们都是脑力工作者。”诗诗歪着头问:“那喝茶没关系吧?”陈斌道:“喝了睡不着觉,也不好。”他对茶一无所知,以为所有的茶都跟绿茶一样影响睡眠,却不知道普洱之类的酵茶并非如此。
程玉轻声说道:“那你过的就是苦行僧的生活。”陈斌点点头道:“差不多,我平时吃饭也就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贺诗诗啊了一声:“肉都不吃?”陈斌道:“偶尔吃,没钱买。”程玉看了看他瘦削的脸庞,忍不住有点心疼,柔声道:“那你今晚多吃点,尝尝阿……我的手艺。”陈斌听见程玉自行把“阿姨”二字吞了回去,便对她微微点头一笑,以示嘉许勉励。程玉愣了一愣,一时间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陈斌这顿饭吃得满嘴冒油,贺诗诗和赵清都没吃到几筷子,程玉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一阵阵地难过,低声说道:“没想到堂堂的博士,日子过得那么苦。”陈斌抬起头来纠正道:“是博士生。我要毕业了才能算博士。”贺诗诗歪头问道:“读博士难吗?”陈斌微笑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不过诗诗你可别去读博士,最多最多读到硕士就顶天啦。”诗诗奇怪地问道:“为啥子呢?”
程玉帮他回答道:“女孩子读了博士找不着男朋友。”陈斌点点头:“是的。而且要读博士你必须把全副精力投入进去,个人生活就只能放弃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千万别把人生和青春浪费在校园里面。清清你也是一样。”赵清嘿嘿一笑,问道:“那你为啥子要读博士呢?”程玉跟诗诗精神一振,这话也问到她们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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